周明金
“豁牙”二嫂姓牛,丈夫姓张,是我家几辈的邻居。
按照农村的习惯,是邻居,就得有个称呼。年长的邻居称伯父、伯母、叔叔、婶婶,年轻的叫大哥、大嫂……说着不亲叫着亲,远亲不如近邻吗!况且,张姓邻居的祖母也姓周,虽然找不着辈分,但她的年龄与我爷爷相仿,她与爷爷以姐弟相称。我们就有了姑奶、表叔、表兄、表侄、表侄孙……一代一代接着往下叫。尽管没有血缘关系,但来往密切,亲亲地叫着就和真正的亲戚一样了。
本应当叫她二表嫂的,为了显示亲近,省去“表”字,直接叫她二嫂。管她丈夫叫二哥,也是缘于此。
年轻时的二嫂容颜姣好,身材适中,体态婀娜,搁在今天应该是被称作“美女”“靓女”“酷女”的那种。二嫂也是封建社会的牺牲品,一双小脚被裹成了畸形。走路摇摇晃晃,让人担心随时都有可能摔倒。但她早已经习惯了,很少有摔倒的时候。脚小,步子也小,扭动起来还是挺迷人的——一幅窈窕淑女的模样!
二嫂不知何时门牙少了两颗。有人说是走路绊倒摔跤磕的,也有人说是二哥打掉的,但谁也不去刨根问底弄清楚此事,反正与己无关。家境不富裕的二哥始终没有给二嫂把牙补上的想法,反正不影响吃喝。倒是苦了二嫂,咬食困难,说话老跑音,时常闹出笑话,我们还常拿她逗乐,见到她老远就喊:“豁牙子,编筢子,我屙屎,你拿着……”“猫打柴,狗烧锅,二嫂担水崴了脚,哎哟哎哟疼死我……”二嫂不温不火,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,其实,她心里正盘算着怎样找机会收拾我们呢!
说过,笑过,我们把拿二嫂取笑的事忘了,但二嫂没忘,等我们走近了,她一把抓住,无论我们怎样求饶,她都不会放过我们:扒掉裤子套在头上,说是“老和尚看瓜”,搞得我们很狼狈。当我们仓皇逃窜的时候,她却拍着手大笑,笑得我们无地自容。因此,我们便在对她的称呼前面加上定语“豁牙”二字,叫她“豁牙”二嫂。
“豁牙”二嫂是个薄命的人,过门后,上伺候老,下抚养小,中间还要照顾丈夫和大伯哥(大伯哥有残疾,鳏夫条子一根人)。烧锅、洗衣、喂猪、收拾家务,还要忙集体的农活,她像一架不停运转的机器。没几年,公婆死了,丈夫也死了,撇下她、4个幼小孩子、残疾大伯哥。受封建礼教“三从四德”的桎梏,“豁牙”二嫂没有改嫁,为了避免闲话,她让有残疾的大伯哥分家单过,日常生活仍然是她帮忙料理,这样她似乎心安理得些。
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挨过,她的4个子女相继长大成人,各自组建了家庭,“豁牙”二嫂算是替丈夫完成了历史使命。正当她可以舒口气的时候,无情地岁月摧残,“豁牙”二嫂早已青春不在,日渐衰老了,脸上爬满了皱纹,鬓发斑白,嘴瘪了,身子也佝偻了。唯一不变的是见到我们仍要扒我们的裤子,尽管不像我们小时候那样说扒就扒,但我们心有余悸,远远躲开,说些俏皮话逗她,她也说些黄色的段子羞我们。
外出工作后,很少回家,回家也很少见到“豁牙”二嫂(因为她常在闺女家)。前不久,听说“豁牙”二嫂死了,是无疾而终。年逾八旬的她,四世同堂,子孝孙贤。这是对她守寡大半生最好的报答!
近几日,夜里老是梦见“豁牙”二嫂,时而是“容颜姣好,身材适中,体态婀娜”年轻的她,时而是“脸上爬满了皱纹,鬓发斑白,嘴瘪了,身子也佝偻了”年老的她,和蔼可亲、朗朗地笑,只是没再要扒我的裤子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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