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8年秋天,16岁的我高中毕业,正赶上民师招考,稀里糊涂地报名参加了招教考试,没想到却以“优异”的成绩被录取了。刚走出校门又进校门,随着角色的转变,从此便有了许多同事。
我所任教的学校,是全村广大干部群众集体出工兴建的十几间土墙草顶起脊房,供一至五年级学生读书的教室。没有办公设施,没有教学用具;教材不规范,教学时间没保障;学生无课桌凳。泥巴垒起的高点儿台子叫“课桌”,土坯垒的矮点儿台子称“凳子”。当时流传的顺口溜恰如其分:“泥巴凳子泥巴台子,泥腿子老师教出一群泥巴孩子”。巴掌大的木制黑板,油漆斑驳,麻子脸似的。教室里家什不怕偷,所以不需安门窗。所谓的窗户,也只是不规则地别几根木棍而已。教师不固定,大多是“皇亲国戚”(大队干部、生产队干部的亲戚)。但我当时是比较幸运的,顺利地考上不用干活就能拿满劳动力工分、还有少量工资补助的民办教师(每月5元钱)。
当时全校一共17名教师,2女15男,清一色的“老民哥”。
“老校长”是个50多岁的“侉子”(祖籍安徽阜南)。头发花白,板寸头理得一丝不苟。胡子浓密,好像总也刮不干净。喜欢穿着笔挺的中山装,粗布白衬衣。举止庄重、严肃、沉稳,显得很有修养。“老校长”不苟言笑,讲话时带着浓重的方言:“夜个(昨天)公社开了个费(会),倪(读成yi)校长(倪仁甫,分管教育的公社干部兼教育助理,即现在的中心校校长)豁了(说了),教育要改疙(改革),能的继续教学,中间的让位,笨的回去种地(能者上,平者让,庸者下)……”大家都明白他的讲话内容,也习惯了他一成不变的“侉音”。
据说,“老校长”幼时念过私塾,成绩还相当优秀,本来可以走上仕途,但后来土地革命,由于成分及其他原因,不得不随父母背井离乡投靠亲戚,举家迁到河南定居。当年组建学校时,只有小学二年级文化的大队书记尊重知识,尊重人才,把“知识渊博”的他请到学校教学。由于工作认真,管理教育教学有方,几年后升任校长。
“老校长”在教学管理上确实有一套独特的方法:对消极怠工的老师,他不批评,也不诫勉谈话,让你离开讲台,做后勤服务——专职司铃、勤杂工,或者干脆让你“歇菜”。3天一过,自觉没趣,就会主动请求任课,并一改往日的懈怠!对待顽劣的学生,他不打,也不骂,采取面壁思过,或“劳动改造”。因为当时上级没有制止体罚或变相体罚学生,所以让人觉得倒也合情合理。几番“改造”,再顽劣的学生也会变的听话、温顺、遵守纪律。
“老校长”是共产党员,时刻牢记党的教育方针: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、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,使受教育者在德育、智育、体育等几方面都得到发展,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。学生以学为主,兼学别样,既要学工、学农、学军,也要批判资产阶级。
“老校长”不光主持全面工作,还是教学的“补丁”,哪个老师有事、有病请假,他临时补上去。
1979年秋,随着教育制度的改革,自觉落伍的“老校长”提出申请,退了下来,让高中毕业的儿子顶岗做了代课教师。1980年迁回祖籍地安徽阜南,实现了叶落归根夙愿。1995年秋寿终正寝,享年78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