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晓川

1989年7月16日。

烈日炎炎，骄阳似火。脸被毒日晒得黑红的树长青，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，吃力地走在通往江支县沿江乡坎坷的土路上。

树长青是来乡政府上班的。他好苦闷，但又无奈。一同毕业的大学同学，有的留在天子脚下的京城，有的省城、市府，就算差一点的也去了让人乞求的县城，可自己为何偏偏分到乡下，而且还是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穷乡僻壤？！

前天，树长青从县人事局拿回分配到沿江乡政府工作的通知书，头一下子就懵了。之后，飞也似的逃离，找一僻静的地方，好好地痛哭了一场。

“爸呀，妈呀，孩儿对不起你们啊！为了让我跃农门、出人头地，你们省吃俭用，拿出买粮种、化肥、农药的钱供我上学。可现在，本该光宗耀祖的时候，我又分回老家，这不是给你们丢脸吗？”树长青哭得好伤心。

为此，树长青还与初恋情人安静“举手长劳劳，从此与君别”。因为，安静的父母与她约法三章：宁要城里一张床，绝不嫁给乡下郎。

天已黑了。树长青骑着除了铃铛不响，其他都吱吱呀呀响个不停的自行车，回到他既熟悉热爱而又陌生厌恶的村庄。

听到自行车的响声，树长青的父母争先恐后地跑出家门。

“儿啊，你可回来啦！”父母紧紧抱着树长青，一起走进仍是破烂不堪的土坯房。

当得知树长青白天所遇的情况后，老父亲长叹一声：“孩子啊，儿不嫌母丑，狗不嫌家贫，你怎么连这个道理还不懂？”

“回来好，回来好！”老母亲握着树长青的双手，颤抖着说，“这样，老娘我可以天天看到我的儿啦！”

老母亲拿出过年时腌制还没舍得吃完的猪肉，又从鸡窝里扒出5个鸡蛋，做成了“青菜炒腊肉”“韭菜炒鸡蛋”。

看着老伴欢天喜地地端着美味佳肴上桌，老父亲也忍不住跑到床头，拿出过年时女儿孝敬的美酒。

在劝说推让中，树长青和老父亲不到半个小时就把一瓶“杏花村”喝个底朝天。

老母亲已把早已下好的水饺端到树长青父子的面前。

第二天清晨，躺在床上的树长青听到父母在厨房小声的对话。

“老头子，长青儿回来工作，我看是件好事。起码，我俩有个依靠。”老母亲轻声细语。

老父亲叹了一口气:“亏了我的儿啊！重点大学毕业，分配到老家这个穷地方，相当于过去把官员发配到边关流放啊！”

老母亲含着泪花：“我儿可怜啊！谁让我们无人无钱呢？听人讲，这年头，分配工作哪家不花个三千五千的！”

老父亲揉着老脸，狠着劲说：“长青儿，有志气！从安静这件事上，我看儿子有出息！我相信儿子，凭着自己的本事，干他个十年八年的，一定会干出个样子来！”

父母的对话，不断撞击着树长青的心扉。

树长青迅速穿衣下床，满眼噙着泪水，跑步进入厨房，双膝跪在二老的面前：“爸，妈，二老辛苦啦！不是你们无钱送礼，而是儿子无才无能。请二老相信，我绝不是嫌母丑、嫌家贫的人，我一定好好干，绝不给你们老人家丢人现眼。”

吃完鸡蛋面条，树长青把自行车推到院子。

父亲一边用绳子把衣服、被子捆绑在车子的后架上，一边向树长青瞪着眼说：“儿子，我还是那句话，儿不嫌母丑，狗不嫌家穷，只要我们一起干，穷乡一定会扔掉穷帽子。”

在爹一声保重、娘一声安康中，树长青推着破旧的自行车依依不舍地走出村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