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当踏上乡村的小路,总有一种情结会让我去寻找,寻找那些日渐消失的茅草屋。

小路的两边都是些砖瓦房或是样子别致的小洋楼,偶尔才会发现一两处茅草屋,那明显是无人居住了。门前已经长满荒草,门窗完好,柴扉紧闭,房顶上的茅草已经长满了青苔,还有许多早早泛黄的狗尾巴草,抑或还有一两处隐隐约约的破洞。与那相邻的二层洋楼相比,茅草屋宛如一位衣衫褴褛、老态龙钟的长者,默默承载着岁月的沧桑。就是这古老和简朴的样子,又勾起我对茅草屋的许多温馨回忆。

茅草屋,曾是父辈们的向往,更是我们童年的享受。

在我刚刚记事儿的时候,家里曾经盖过一次茅草屋。盖三间简简单单的茅草屋,大概需要准备一两年的时间。先是要筹备檩子和过梁,记得父亲曾经领着我们在房前屋后数那些已经成材的大树,计算着这些树可以派上哪些用场。盖房的那一年,父亲将树全部放倒,放在水塘里浸泡数月后,捞起、去皮、晒干。再就是准备砌墙用的土坯。一般要在秋后收割完毕,选一块成色上好的稻田,干湿合适的时候用石磙在上面反复碾压。记得那时父亲手里扬着鞭子,口里哼着小曲,悠然自得地和那老牛拉着石磙一遍一遍地碾压,直到田面柔软且不蹋脚的时候便可以切土坯了。往往这个时候,我们小孩子会在平整而宽敞的稻田上面嬉闹玩耍,也给大人们干活带去不少乐趣。大人们在田里打格划线,然后沿线用踩刀踩下。踩完切线起土坯时,一人掌握切刀,两三人在前面拉,一块块方方正正的土坯便侧卧起来。在拉切刀的时候,他们有时还会喊出长长的号子:“加把劲了——嗨——再来一块——嗨……”逗得孩子们笑得直不起腰……

那时盖房并没有固定的施工人员,一家盖房,全村的人都要来帮忙。开工这天,村里男女老少齐上阵。一边是“瓦匠”,帮助打基础、和泥巴、砌土墙。另一边是“木匠”,做门窗、出檩子、做大梁。“上梁”是盖房关键的时刻,要举行隆重的”上梁“仪式,等大梁缓缓落在两幅过梁的槽子里,鞭炮响起,木工师傅站在这根梁头上,一边“喊彩”:“太阳出来喜洋洋,主人今天立华堂, 鲁班造房千年固,财源滚进代代昌……”一边向下面抛洒糖果、花生、馒头和少量的硬币等,全村老少便在这热闹声中一哄而上,纷纷抢了起来,牵起衣襟兜着抢来的果实……

茅草屋,曾是我们栖身的地方,留下了童年美好的记忆。就是这简陋的茅草屋,曾为我们遮挡着狂风呼啸的暴雨,抵御着滴水成冰的严寒,让小屋里充满了安祥和美。春天的时候,嫩叶初发,燕子飞来了,衔着春泥,在那高高的房顶上忙着筑巢。初夏的时候,燕子飞来飞去地忙碌着,嘴里叼着肥嫩的小虫子,喂养着嗷嗷待哺的雏燕。“燕来家做窝,好运接连到,”农村将燕子到家视为吉祥,从来没有人打扰它们,即便小燕子不小心把屎拉在我们的身上。

茅草屋,我们曾经温暖的家,仅仅几十年的时间却在悄然消失,已然恍若隔世。这一段回忆,让我再次想象父辈们那时生活的艰辛。这一段回忆,促使我更好地珍惜眼前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