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坤星

夕阳西下，落日的余晖将云层染成了橘红色，像是有人在天边打翻了一罐橘子酱。准备接孙子放学的李万明站在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前，手里提着刚买来的鲜红大樱桃，斜阳将他瘦弱的影子拉得细长。

十字路口挤满了下班的人群，穿红裙的姑娘站在斑马线前不停地调整肩带，披肩长发随风飘扬散发着特有的芳香；穿黄色马甲的外卖小哥坐在电动车上焦急地抖着腿，眼睛不时瞥向红灯；黑色迈巴赫司机将音响开得震天响，惊得卖气球老汉手中的10余个卡通球集体“叛逃”，瞬间占领十字路口的“制控权”。

李万明眯眼看了看对面的红灯，数字显示还有32秒。儿子、媳妇都说他年纪大了，劝他不要再去接送孙子放学，孩子上初二应该学会独立！老李却不这么认为，过去工作忙很少接送儿子上学，这一直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。他们不会明白，生命的轮回从不曾断裂，接送孙子不仅是基因的延续，更是生命的陪伴！

然而就在此时，他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。眼前的红绿灯开始扭曲变形，周围的嘈杂声忽远忽近。他下意识地攥紧手提的水果袋，想要扶住什么，但周围空无一物，像一棵即将被风吹倒的老树——“砰”的一声闷响，李万明重重地仰面摔在柏油路面上。

信号灯恰在此时变绿，人流开始涌动，大多数人只是瞥了一眼便匆匆加快脚步绕行。黑色迈巴赫司机从车窗探头瞥了一眼，踩下油门快速驶离。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停下脚步，但被身旁的妻子拽走：“快走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爸妈他们还在家中等我们去吃饭呢！”

“让一让！”那个外卖小伙推开人群冲了过来。他叫王勇，从部队退伍干外卖没几天，刚送完一单正急赶下一个站点。他迅速蹲下身，俯身贴近李万明观察身体状况。李万明面色苍白，嘴唇微微发紫，已没有任何反应。

“麻烦哪位同志帮忙拨打一下120好吗？”王勇抬头吆喝一声，脱下了自己的外套，叠成一个小枕头垫在李万明头下。

“我来打！”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挤进人群。她叫周冰心，是市人民医院的实习医生，刚好下班路过。打完电话，她迅速跪在老人另一侧，熟练地检查脉搏和呼吸。

周围渐渐聚集了一圈看热闹的人，有人举着手机拍摄，有人小声议论：“现在敢扶摔倒老人的都是勇士！”“谁知道是不是碰瓷的？”几分钟后，救护车呼叫着赶来。医护人员将李万明抬上车。

“我跟车去医院。”周冰心转头对王勇说，“你能联系老人的家人吗？”

王勇点点头，从刚才李万明掉在地上的老年机上很快查到他儿子的电话。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惊呼，“啊！早晨不是还好好地去送孩子上学吗？好，我马上到，谢谢您！”

挂断电话，王勇想起车上还有一单即将超时的外卖，立即骑车赶往下一个站点。这个客户家住七楼，电梯需要刷卡才能上。他拿出部队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七楼，气喘吁吁地敲开顾客的房门时，开门的是一位衣着亮丽的中年女士，提着小包正准备朝外走。

“对不起，您的外卖，刚才路上出了一点意外，耽误了几分钟……”王勇满头大汗地向这位女士道歉。

“现在的外卖真不守时，还耽误了我的事，东西我不要了，我要投诉你们！”女士边说话边头也不回气呼呼地往电梯口走。

“大姐，请您原谅，我刚才在路上真的是遇到了紧急情况，东西请你签收一下，钱我不要了，但请您不要投诉我……”王勇小心翼翼地向女士解释，这一单外卖60多元钱（肯德基炸鸡腿），但投诉平台后要扣100元钱，这可是他和妹妹近两天的生活费！

话还没说完，女士已坐上电梯径直走了。算了，这份外卖带回去给妹妹吃算了，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肯德基炸鸡腿呢！近两年父母因病相继离世，自己不得已离开心爱的部队，回来照顾年幼的妹妹！想到这，王勇骑上电动车返回出租屋。

经过了市人民医院，他停下车，在附近小摊贩处买了一点水果，想去看看下午那位摔倒的可怜老人。

当他赶到医院急诊室时，周冰心正站在走廊上。这时，一个三十出头的职业女性几乎是同时冲了过来，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声响。王勇惊讶地睁大双眼，这位不就是刚才拒收外卖的那位女士吗？

她也很快认出了王勇和周冰心。“太感谢你们了！我都听我爱人说了……”她拉着周冰心的手，哽咽了。

“不用谢我，要谢就谢这位勇敢的外卖小哥吧！”周冰心用手指了指王勇。

“对不起，刚才我因爸爸的事情赶得急，对你态度不够好，诚恳向您道歉！你放心，我不会给你差评的！”

“没关系，每个人都会遇到难处，我们每名退伍军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挺身而出的！”王勇不自在地搓了搓手，“那……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。”

“请等一下！”女士急忙叫住他，“至少留个联系方式，等爸爸醒了，我们全家一定要好好感谢您！”

当天下午，本地媒体记者闻讯赶来。原来有路人将事发过程拍下上传网络，已经引起小范围热议。新闻报道后，事件迅速发酵，社交媒体上关于“老人摔倒该不该扶”的讨论再次成为热点。

3天后，李万明病情稳定，被转到普通病房。王勇和周冰心相约一起来看望他。这几天李万明已经从家人和医生口中听说了两位恩人的很多事：王勇来自农村，当兵退伍后为了给妹妹攒学费拼命送外卖；周冰心是医学院高才生，现在市人民医院实习。

谈话间，李万明了解到王勇因为那天耽误送餐被平台扣款，还差点丢了工作。

“岂有此理！”老人气得拍床，“做好事还要受罚，这是什么道理！”他当即让儿子联系外卖公司说清楚此事。

第二天，外卖平台发表声明，不仅撤销了对王勇的处罚，还授予他“模范骑手”称号和5000元奖金。更令人惊喜的是，一位本地企业家看到新闻后，主动提出资助王勇的妹妹完成从中学到大学的全部学费；周冰心也收到了医院破格提前转正的通知。李万明和家人商量后宣布捐出自己多年的积蓄，成立“爱心守护者”公益基金，用于奖励见义勇为和急救知识普及。

一周后，王勇来送李万明出院。

“小王啊，我真要好好谢谢你俩啊！”

王勇腼腆地笑了，“我很高兴认识您这样一位可敬的长者。最重要的是，我心里特别踏实。”

老人拍拍他的肩膀：“是啊，这就是善有善报啊——人生在世，无论遇到哪个路口，选择做对的事、走正确的路，永远不会错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