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阳市第一初级中学 陈志兰

年少逐梦轻似花的年纪，总是不那么容易安于现实，虽说读的师范学校，却从没从心底真正做好当“孩子王”的准备。从青葱火热、生机盎然的大学校园跌进那群单纯又单薄，幼稚又懵懂的少年充斥的校园，突然，又无措又无味起来。

“学高为师，身正为范”。耳熟能详，闭目可感它的温度。如今它高悬新教室前墙黑板眉端，抬头可见，触目清晰。和记忆中某堵墙某块黑板上方的标语不谋而合。衔一抹浅浅的嘲弄，就好像专门来和你作对的。

工作了大约一年，一天课间休息，我懒在教室门口，闲看孩子们嬉闹追逐。一个高年级的女孩儿经过，突然惊讶，老师，我认识你呢！我心底偷笑，这孩子到底有多爱搭讪？仿佛窥探了我心底的不以为然，她很执拗，感觉你——很敬业!后面三个字她说得极快，似怕谁生生给截住。红彤彤的脸蛋，一双眸子格外璀璨，犹如暗夜星辰，熠熠生辉。

我定住了，几乎无法反应，眼睁睁看着她溜掉，如一匹灵异的九尾狐。胸腔里有种奇异的东西在横冲直撞，似随时破腔而出。

许久以后，我才顿悟，是那抹明亮而希冀的眸色点燃了我。那以后我竟时时能在课堂捕捉到它的影子，一盏又一盏，一簇又一簇，和心间的记忆交错、重叠，倒映、氤氲……像火苗，似星光，又像跌宕在湖面的月色碎影。

我想，如果平凡岁月是一颗星球，那么孩子们纯净而希冀的眸光，便是一支撬动它的杠杆，是它启动了人生潘多拉魔盒里藏匿的绚烂与多姿。人生不再喧嚣，教师职业生涯宁谧静好。

三年的时光一晃而过，我结婚、调动工作。从初中到高中，虽然还是当老师，但工作内容和对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，也将面临新的挑战。“千教万教教人真知，千学万学学做真人”。那一段迷上了陶行知，翻来覆去，却还是最爱了这两句。朴实无华却意蕴深远，界定师生的责任和义务，既目标明确，又情意殷殷。当你内心喧嚣浮躁时，它便是一剂清凉的镇静剂。这条路一走，一晃又是漫漫十年。虽然依然平淡无奇，但走在路上的自己，一直勤勉诚恳，脚踏实地，如履薄冰。不敢说教人真知，也不敢言学做了真人。至少，以此为准，努力过，靠近过；憧憬过，擦肩过。

两年后，因为家庭需要，我再次回到初中。或许是曾经的熟悉感使然，竟也莫名获得一种轻松的愉悦与满足。老师！不知道突然从哪里蹦出来的雀跃女孩儿，吓了我一慌张，疑惑着透明镜片下氤氲雾气中的一团明亮，瞬间黯下，又瞬间点亮。原来是我一年半前刚毕业升入二高的学生，她很兴奋地告诉我，自己语文成绩提升很快，还考过年级第一呢。说实话，我也很没出息地满心瞬间就被骄傲和满足填满了，一下午心情愉悦。

晚上我收到了孩子妈妈电话。她说孩子跟同学说，自己语文成绩这么好，都是因为漂亮的初中语文老师，她可喜欢了。立马惊悚一身汗，在心间贮蓄、流淌了一下午的满足与幸福感瞬间冻结。

情不自禁忆起同班毕业已上高中的一个学生，她也曾回来看过我。言起高中老师讲文言文相关语法，讲的和听的都格外吃力。她很得意地告诉新老师，初中阶段，我们语文老师早讲过了。

我也和她一起自豪、得意。现在想来，竟是镜像幻影的破灭。我并不漂亮，朴之又朴，淡之又淡。我并不高深，不过习惯了曾经的高度，有些东西信手拈来，如风吹落蒲公英种子，落土生芽而已。若是自己真的妄自贪恋沃土肥甘之功，那才是背离初心，南辕北辙。

从教近二十载，回首来时路，由别扭到接受，再到一生的事业。倒印证了那句老话，人生弯弯曲曲水，世事重重叠叠山。人生在世，难有谁一直心如明镜，鉴初心如满月。但，那又何妨?即便它是跌宕的月色碎影，你依然清晰可感弹跃间的活力与气息。

纵然人生的河床，久经岁月激流的冲刷，或已干瘪，或已残缺……但请你相信，那黝黑的地层深处，依然裹挟着匆匆那年，你迤逦播种的那颗羞涩而彷徨的初心。不经意间，它便在记忆中轻盈浅跳，撞破一湖光色碎影。如诗，成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