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道波

没想过看落日，也许，我这个年龄的人不太喜欢，甚至排斥落日。我就是想在茗湖堤上走一走，让柔弱的柳丝拂一下脸，它不经意扫了眉，我也不会生气。

这会儿，我真生气了，就是因为一棵柳。倒不是为了眉毛被枝打了，揉了半天眼，几乎揉出泪。我，不是为这个生气。

我凝视柳丝时，它竟然落叶了，不是一片，好几片，斜着绕过我，跳水了，又不沉下去，漂流着，先是几片叶碰了头，似乎是商量离了树该怎么生存，然后分开了，无目的地散了，慢慢地，也许舍不得彼此。一会儿，就离得很远，又都撑着挣扎在水面。

我就为柳落了叶生气。才初夏，离秋早着呢，更望不到冬啊，怎么就落了叶呢。

落了的叶漂流远了，我看不清模样。但柳丝上的叶，我能看清。就像婴儿的胳膊，透着突出了的脉纹，粗的细的，清晰得很。大的叶脉由浅绿到微黄，小的叶脉枯萎，都不像我前一个月来时那么青。

也许我不该生气。柳也舍不得叶儿的，整棵都倒映在水里，企图抚摸落叶。满枝地摇晃，弯弓般，又捞不回四散的叶，急得身子抖。

水，清清楚楚审视柳的倒影。青绿的水透明得能看见柳枝拨弄沉石。石草间闯出几条大小不一的鱼。鱼儿不懂我，也不懂柳，它们就扑闪在柳的影子上，甚至鱼尾都扫了我的眼。

我定了定神，总觉得水色变了。渐渐黛青，转而浅粉，又淡红，继而一下子火似的燃烧，柳枝淹没在火光中，我想起了影视中，人洒了油，抛了火种，水面腾起万丈火焰。这会儿的茗湖就成了巨大的火焰山，那些柳枝丝呀仿佛八卦炉里的孙猴子腾挪闪跃，顾不了散了的叶。我只见那零星的叶，节能灯一样，红的，黛的。

我抬起头，才发现，遥远的天空映着灿烂的火焰。西天的云都烧尽了，纷纷扬扬落到地上。那儿的楼，那儿的树，都在熊熊烈火中，坚强挺立。纵然奔跑着风，也不曾畏惧。都说，火借风势，看来不见得。风来了，火反而小了。小到茗湖堤上的柳依然青，还在绿，连落下的叶也没烧去，还在水面挣扎。

我忽然责怪自己：你有什么资格生柳的气？它们在烈火中坚持。就像雷军在武大学生毕业典礼讲话中所说：为了梦想而坚持！柳的梦想是什么，我不懂！但柳的坚持，叶的不沉，我看见了！

我看见了傍晚血火中柳的坚持，叶的生命力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