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柏林
月光落在山村里,仿佛立马生了根,于是,整个村庄都生长出许许多多的月光。村庄是没有路灯的,但在夏日里,一轮明月,足以让整个村庄都笼罩在月光中,在山村里悠悠地发着光。
傍晚的时候,当太阳落了山,外婆便催促我赶紧吃饭,然后随她去村头乘凉。外婆说的村头是村里的一片空地,旁边长满了不知名的树,每到晚上,人们便会拎着板凳,摇着蒲扇聚集在此。
我赶紧吃了两口饭,反过来催促外婆,毕竟,我头一天晚上就和小伙伴约好了。外婆也赶紧收拾利索,与我走出那巷子。
月光下的村头,像是一个舞台,灯光都已经打好了,只等演员各就各位。外婆坐在一群邻里中,他们聊着东家长西家短,一改白日里的客套。有人讲起自己在外求学的孩子,眼角是挡不住的神气;有人说起自己的烦心事,叹息声仿佛要将月光淹没;而有些人不说话,只愿做最虔诚的听众。
我也赶紧加入了孩子们的战队,开始玩起了游戏。有月光在,路面上的石子都清晰可见,不至于磕磕绊绊。月亮倚在树枝上,敬业地为人们打着光,风声轻拂过耳边,笑声荡漾在山村,村庄就这样热闹起来。
待到夜深,人们纷纷散场,大人喊着孩子的小名,然后拉起他们的小手,准备回家。我又与外婆走在这巷子里,月光照在每一块石板上,让回家的路都变得神圣起来。
回家后的第一件事,便是洗漱。我经常和外婆坐在院子里泡脚,看着月光浮在院子里的梨树上,然后又跳到房瓦上,最后跌进我的脚盆里。那个时间好像是月光的分界线,上半夜的喧嚣是属于人类的,但是下半夜的热闹却是属于自然的。
当人们睡去的时候,月光就把舞台交给了山村、池塘、稻田,花草……有些爱表现的选手又怎能放弃这出场的机会呢?夜间的花草仿佛化了妆闪亮登场,而夏虫也在卖力歌唱,但是人类和自然的悲欢又怎么能相通?又有谁会去做一朵花、一只蝉的观众?
我小时候调皮,最喜欢捉蜻蜓了,把抓来的蜻蜓剪掉翅膀,然后养在盆里,看着它们怎么飞也飞不起来,觉得那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。
可是一夜过后,便一只也找不到了。听外婆说,肯定是下半夜的时候,趁着我们熟睡逃跑了。想想那夜晚,我正做着美梦呢,可是一群蜻蜓却在准备一场逃亡,一定是月色给它们指了方向。它们也必定在一处我看不到的地方,养精蓄锐,终有一天,出现在天空中。
后来,村庄的人有的老去,有的离开,村头也不再有人上演着悲欢离合,仿佛一个村庄的故事,都找不到人来听了。
那样的夜晚,再也不用分上半夜和下半夜,全部都是自然的天下。花草可以在月光下尽情相爱,青蛙也可以从月亮升起的那刻,一直唱到月亮睡去,蜻蜓也不怕被人剪了翅膀……
而我总会在外漂泊的时候,想起故乡的月光,我也幻想着像年少时的蜻蜓那般,在四下无人的夜里,顺着一缕月光的足迹逃回故乡。可我知道,人生又怎么能往回走呢?我与幼年的村庄早已走散在时光的洪流中。
如今的我也学会了做一朵花的观众,或是一只蝉的听众,以此来窥探我的童年。我想,那时的山村依旧被月色笼罩,仿佛害怕记忆蒙了尘,而我的那些故事,月光也一定会替我悉心收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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