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新日
桃花们牵着手,和挤扁了的阳光一起从门缝里溜了进来。
那些花香,都被祖母们的小脚扭成潦草的诗,误打误撞地跑进最深的巷子里避风。青瓦下的木窗开着,一屋子的空想都在等,乡下花没有乳名,每间屋都是它们的家。
春天,是小脚老人刚刚揭开的心绪,是裹了一冬的念想。那花,带着千年的妖气。我站在堂屋的桃木扇下,用祖父遗留下来的紫砂壶泡茶,加上桃花朵,加上线装书里竖排的花香,把乡下所有的日子一下子泡开。
门楣上的红纸条还在重温年味的温暖,春风里的窗帘,把我插在窗前的桃花枝,怒放在民谣中,桃木剑的咒语,带着盐水的味道。
开春,我和父亲一起收拾院子,把挤在院角的农具当做庄稼的拜把子兄弟请进桃花香的迷阵里,让桃花作证,把粮食培育成词典中最重的词。
都说桃花是一个绮罗女子,可以附风雅,可以耕读传家,可以家财万贯,阳光明媚的时候,可以摇着桃花扇,在开满鲜花的山上唱情歌。春风正酣时,可以心花怒放,雨打落花时,可以归隐山林。还要逃回息国,沿着淮水起兵,楚国再强,桃花劫依旧如梦。战国的桃花开到现在,花朵,带有楚辞的诗韵,再往南,还有一条江。
桃花怒放,我的名字也开在桃花中间,太阳用耀眼的光芒把我们分开,我身边的那朵,染过昨夜的乡音,月色二字在露水里打滚,一粒水珍珠,粉碎时,勾走了它的魂。
在故乡,我可以不折断你的翅膀,我害怕掐掉你任何一朵的疼。回过身,一树桃花都在抖动,那片绿叶下面,蜜蜂用甜言蜜语骗走了那么多的花粉。
花蕊有毒,能解百愁。
我的桃花写着每个朝代的诗,我沉浸在比我还要古老的诗意里,长醉不醒,满树花谢时,正是汉字一颗颗饱满成谷粒,还有被雨水淋湿的诗和远方。
落花有情,在我圈养过的古诗里发酵,我的小脚祖母,开始进香,江湖里的丹药,已经把她豁了牙的人生漂白。
谁还在唱桃花朵朵开,地上的那朵,是祖母遗下的青春。祖母,它们都是你戴过的花,燕子一样从眼前飞过。
人面桃花,我门前所有的花香都在集结,犹如邻家小妹的回眸,我看了一千遍,也没有找到厌恶的那枝,总是喜欢。夜深人静时,我查到了桃花的籍贯,还有邻家小妹心中藏着的那人。
那么多的桃花开了又落,桃树不会变老,而祖母却已是白发苍苍,是乡底下用旧的早晨。
一定要赶在三月古树抽芽之前把桃花捧在胸前。在老家,在乡土路蜿蜒的节令里,把星星从幽深的黑夜里一颗颗地挑出来,做成坚硬的咒语,用桃花红写一手好的毛笔字。
还有就是盛开,明朝的桃花扇用血和墨汁描慕悲情,城市里洞开的最后一扇门,关着乡风,乡情,桃树的影子都连着印有古诗的白纸,名字时来运转,一直抵达桃林深处,用相面人抛出的感情线,钓鱼。
天空飘着祥云,并不识字的乡亲把老辈们所有的不幸都埋在土里,在我学习汉字的校门口歇脚,桃花是女人命。男人只好当做枝干,那根,是他的姓氏。念,桃花似水。
桃花依旧,桃色添油加醋地流传,穿着妖精一般的衣服,已经定案。傍晚,我纯真的爱情被桃花迷乱,花开的声音,带着红霞。
桃花白、桃花红,桃花烂漫颠覆了祖母般小脚的心事,花开一朵,心疼一次,不想镜中黄花。白,是掉了色的;红,是着了色的,一树花都在倾诉,和爱情有关。美,湿漉漉的。
我早已不在关注祖母一样的小脚女人,她们已经牵着桃花的手走远,在杂草中间拾起花瓣,别再管她们。
我说,桃花结成果实时,都回来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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