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思芳

母亲嫁给父亲那天是1962年农历2月16日。父亲说那是个好日子，因为这几个数字中有“9”，表示将来一切都会有的，不再受贫困之苦；两“2”表示他俩成双成对，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；两“6”表示他们一生会很顺利，六六大顺吗。父亲的这一番话让年仅18岁的母亲认定了父亲这个年仅19岁的男人。

母亲很早就失去了外祖父，姐弟几个跟着外祖母相依为命。在那个闹饥荒的年代，母亲连饭吃都没有，更别说受教育了。母亲过早地承担起生产劳动。有一次犁田，牛将她的脚踩伤，从此落下了残疾。可她一来到父亲家，父亲一点儿也不嫌弃她，反而十分疼爱她。因为父亲的身世也好不到哪儿去，过早失去了父母，可想他的处境。两个苦命人组合成一个家庭，同风雨共荣辱。

母亲在怀姐姐时，家里没吃的。父亲外出劳动，一天都没回来。天黑了，听说母亲一天都没吃饭，十分愧疚。就从街道的一个老人借点稻谷，连夜碾成米，给母亲做了点稀饭，母亲非常感激父亲。

母亲从二十几岁就开始不断地生病，可父亲总是细致入微地照顾她，从没流露出不满的情绪。有人就在他耳边说，你看人家的老婆多能干，你家怎么弄个病包。可父亲说：我这辈子有了她不容易，就凭她为我养育了四个孩子，我就非常感激。

2005年夏天，母亲又生病了，十几天滴水不沾。我几次打电话询问家里的情况，父亲怕影响我的工作，始终向我隐瞒这一情况。直到有一天，他可能觉得自己一个人撑不住了，才向我吐露了实情。当我得知消息后，一路哭着回去，回家后看着母亲确实病得只剩下皮包骨了。看着我回去了，父亲似乎松了一口气。乡里的医疗条件差，当我提出带母亲来信阳看病时，父亲好像还不大乐意，他愿意在老家倾尽力量为母亲治病。后来经过我苦苦劝说，父亲才同意到信阳来。怕母亲在路上出现什么意外，父亲还请了救护车和医生。一路上，母亲呕吐不止，可他紧紧地抱住母亲。有好几次来不及找塑料袋，父亲就用手捧着母亲的呕吐物。看着这一幕，我的眼眶湿润了。父亲啊，人世间有几个人能做到你这样呢？当弟弟和医生将母亲从救护车上抬下时，父亲长吁了一口气说：我终于将你娘带到信阳了。住上了医院，他对母亲百般呵护。母亲上厕所站不起来，父亲对母亲说：我就像拔树根似的也要将你拔起来。父亲啊，我不知怎样感激你。

母亲出院后，轮流住在我和弟弟家，父亲独自一人回去看工地了。母亲在我们这儿住了近一个月。没有母亲的日子，父亲感到孤寂，每隔十几天就前来探望。有一次来看母亲，进门就牵着母亲的手仔细打量说：娘气色好多了，怎么手还这么瘦，要娘好好吃饭。想吃什么尽管跟孩子说。又埋怨我说：怎么不将娘送回去。有好几次回去，以为我们将娘送回来了，在家里到处找，可每次都很失望。

去年父亲和母亲聊天时说：他身体好，母亲常年有病，将来他一定走在母亲后头。要母亲好好地活着，他一定照顾好她的。母亲听后，就为父亲做了好多双鞋垫。然而没想到父亲走在母亲前头，而且去得这么猝然。

今年8月15日做完了加强CT，父亲预感到不妙。我将他带到浉河公园，父亲说：毛，下午结果出来了，千万别向我隐瞒病情。如果有什么不测，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娘。我想趁我还在，要回工程款。这样我真的走了，你娘的晚年就好过多了。

几十年风雨同舟，于父母亲而言，对方早已不是丈夫、妻子这样的身份象征。彼此间好似突破肉体的隔阂，骨髓相连 ，心脉相通，既割不去，也舍不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