旭 姗

是谁说过，身体只是个躯壳，唯有灵魂才可以自由行走。我现在就是这样，满腔的怒火，那一瞬间就要被点着，深吸一口气，再缓缓吐出一串火气。可我不是哈罗德·弗莱，能远程去完成一个人的朝圣。但我此刻想要逃的心境与他是多么的切合，他有方向，而我却漫无目的。

不知多少次走过这座桥，雨中朦胧，河水依然充溢，缓缓东去波澜不惊，两岸杨柳依依。景还是这样美，而我的心情却糟透了。

桥头有座小报亭，一对年轻夫妻在打理，他们和蔼友善，那次为了买一份过期的报纸，难为他们翻找了半个钟头。男的坚持说有一份，让妻子耐心翻找，一边饶有兴趣地问“为什么要这一期？”我诺诺地说了缘由，他们马上兴奋起来，“他喜欢看书，更尊重会写文章的人，你是干什么的，真了不起啊。”我感觉自己俗气了，忙解释：“没什么特别的，普通的散文而已，想留一份做个纪念。”

再往前就是城中最热闹繁华的地段，车流人流密集，广告音乐四起，KTV的霓虹雨中闪耀，雨一直在下，顺着伞骨滑落滴答作响。我不是购物狂，不会在生气的时候疯狂购物，我只想寻求个安静去处，如果，如果此时妙玉的栊翠庵在眼前，我会毫不犹豫闯进去，讨一盅梅花雪煮的茶，品一回黛玉当年饮茶的情调。

热闹的极致该是寂静吧，转弯走进另一条街，果真清静了。这条路是几年前拆了房子取直延伸的，之前没走过，如此恶劣的天气，有谁还会来呢。

路过妈妈居住的楼下，仰头望向她的窗户。耄耋之年的母亲独自生活，身体状况良好，性格乐观豁达。这个时候，她应该依坐沙发上，或是开着电视小憩。在老人家面前，我一向报喜不报忧的，感恩她给予我生命抚育我成长，无以回报，更没有任何理由来打扰她。

公园门口仍有三两个小商贩，像执着的卖炭翁一样，希冀能将自己的玩具卖出去。他们在大大的雨伞下面，瑟瑟抖着身体，我坚信他们聚在这里决不是来聊天凑热闹而是为了生计。

从未感觉公园像今天这样空旷清静，静得听得见从树叶落下一滴水的声音，冷风肆意翻动地上落叶的声音，双脚踏在水面溅起细小水珠的声音，都在耳边放大了分贝，振聋发聩。入秋以来几场无情雨，几多猎猎风扫荡之后，整个公园就泛出两种颜色，绿和黄，绿的在树梢，黄的在地上。灰暗的天空，使得公园里比往日更加阴森，小径幽幽，古树参天。

走到仿古楼附近，隐约有音乐声飘来，待转到它的正面，发现深深的走廊里有一位女士在翩翩起舞。她身材高挑，舞姿曼妙，气质不凡，她平视前方，气定神闲，舞得专注，双臂水波一样地抖动。我不由得停下来，直接从她身边过去好像不太礼貌，况且她的舞姿值得欣赏。一曲结束，借着她选曲的空档，我在她右手边红色的包包上面看到了一个惊人的蓝色图标：中国抗癌协会。心里咯噔一下，稍愣了几秒，再次看向她：六十岁的样子，面容白皙，岁月的侵蚀依然挡不住她的清丽，对于她，除了敬重，任何的抚慰都是多余的，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她留给我们更多的美好。踩着《套马杆的汉子》音乐的鼓点，我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。

仿古楼正面的廊桥两侧，有着另一番景象：成排的银杏树纷繁落叶，将地上的薄草覆上一层厚厚的黄毯，仅剩的“小黄伞”还在树梢上拼命地挣扎。凋落的叶恋恋不舍地离开，却是一种不卑不亢的凛然，翻转舞动着身体，以最优美的姿态亲吻大地，它们没有临终的悲鸣，倒像是赴一场约会，以一种优雅轻盈的舞姿回落大地。我伸手接住了空中飘舞着的一片叶，回头久久注视着那个走廊里的舞者……

生活中我们会遇到不可逆转的困境，瞬间糟糕了心情。不如暂时逃离，来一次永不回返的放逐。心间填满春意才不会荒芜，如河流疏通，心扉才能通透，一马平川渐入佳境。还是来时的那条路，此时我“心如澄澈之秋水，身如不系之舟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