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新日
日头红着脸的时候,屋子里就开始了一天的闷热,渐行渐近的火,可以感觉到。
早上,父亲推开门,看着东方的朝霞,兴奋地说,今天晴得真好!都起来,到南坡收麦去。接着,就是父亲拿镰刀和倒凉开水的声音,我知道,一天的苦战就要开始了,心里无形中掠过一丝畏惧,还是贪恋大清早的舒适,赖在床上,想多睡一会儿。
农活不等人,草草洗把脸,头脑蒙蒙地跟在大人后面,摇摇晃晃地走进麦田。
父亲弯下腰,飞舞着镰刀,麦子都死在他的刀下。我却感觉镰刀一点都不快,割不动麦子,就咧着嘴艰难地砍着。
当然,父亲是不在乎我的艰难的,他只顾自己埋着头,“呼呼”地割麦,谦卑地向每一穗麦子鞠躬,任汗水“哗哗”流淌,打湿他的衣服,打湿他经过的每一寸土地。我知道,在父亲心里,丰收的喜悦,早已掩过劳累的侵袭,在粮食面前,他感觉不到。
父亲把我甩出好远,我磨磨蹭蹭的总也挪不出窝,那些麦子,就是我的敌人,怎么都打不败。
越是这样,越是没劲。可日头又出来添乱,麦地里没有一丝风,一动,汗水就流个不停。我绝望地看着满地涌动的麦子,像在和我示威,我被它们的气势吓着了,心想,这么多麦子,啥时候可以割完啊!
劳动的艰辛,磨炼的不仅是体力,还有意志。
日头由红变白就是它放火的过程,这时,已不是热那么简单,还有晒,晒得人发急。
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,她扭过头,用毛巾擦擦脸,笑着对我说,不想干农活,就好好读书,将来做个文化人,就不用遭这份罪了。
我知道,母亲这是在激励我,可在麦子面前,在太阳底下,我们都是被蒸烤的对象,它们蒸烤的是麦粒,我被蒸烤的是汗水。
阳光似火,炙烤着大地,煎熬着我的内心。
安静的麦地有了声响,麦子炸裂的声响,草籽炸裂的声响,这些声响和着扬起的微尘,还有麦子的味道,在烈火般的空气里弥漫,可以听见自己喘着粗气的声音,这是劳动的声音,多少带点无奈和绝望。
六月的火,总是烤着劳作人的后背,把每个人的汗水蒸干,在上衣上结着一层厚厚的盐霜,这些汗水的结晶,结着收割季节的梦想,还有辛苦。
直起身的那一刻,可以看见麦穗上奔跑的风。其实不是风,是烈日下,微微泛起的水蒸气,一波接一波的,在风里,扭动着,摇摆着,一层一层的亮波,走进空气里。
老感觉嘴里发苦、发干,就偷懒跑到田埂上,抱起开水瓶里的“井拔凉”,一口气饮个够,那一刻,真的很舒服,凉凉的井水,就像放了糖,又凉又甜,惬意得很。我敢说,它胜过任何冷饮店的饮品,一辈子都可以记住的味道,永远的味道。
中午是最热的时候,不干活,晒得就抵不住,何况还要在麦地里挥舞着镰刀,热浪之下,汗水都来不及流出来,就直接在毛孔上结成了霜,用手一摸,可以摸到细小的盐颗粒,浑身不自在。可是,在成熟的麦子面前,抢收是这个季节的命运,任何一个种田人,都要拼出老命去抢收一年的口粮,这些粮食,充满着诱惑,更带着火。
麦子收上场,秧苗就该上场了。
骄阳下,父亲开始犁田、耙地,又带着我们冒着炎热把秧苗插上,此时,六月的火在水面上显得无力和苍白,它们只好乖乖地绕着水面行走,带走一丝清凉。
真怕麦地里的火,那日子真的难熬,闪亮的麦芒就像燃烧的火焰,把每一位劳作的人烤成人干,让麦子们吃完。
六月如火,站在麦地,麦子就是奔跑的火苗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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