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明金

刘鑫和陈年最近杠上了。

原因是刘鑫不厌其烦地显摆：“唉，儿大不由爷啊！去年刚在北京三环内买了套房子花了一千六七百万，今年又要换车，要买啥‘老师累死（劳斯莱斯）’，这不是摆谱吗？再是老板，也应该低调啊！穷烧啥呀？说他也不听，你说气人不气人？”

这话是说给老伴听的，又似乎说给陈年听的。因为刘鑫说这话的时候，声音提高了八度，满村庄都能听见。

陈年每听一遍，心里不舒服一次。不舒服次数多了，心里就形成了解不开的疙瘩，出来进去故意躲着刘鑫。

刘鑫自鸣得意，心想：“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这就叫三十年河东，三十年河西！当年你爷爷是怎样向我爷爷炫富的？”

说来话长。刘鑫的爷爷刘子旺和陈年的爷爷陈万山是姑表兄弟。陈年的爷爷新中国成立前是个大财主，良田百顷，骡马成群，家里银钱用茓子茓，是远近闻名的舒坦户。刘鑫的爷爷新中国成立前没田没地，靠打长工过日子，除了几个光屁股儿子，家徒四壁，穷得叮当响。陈年的爷爷打心眼里看不起刘鑫的爷爷。

常言说：狗屎不壮地，人穷不争气。一天，刘鑫的爷爷实在是揭不开锅了，迫不得已去表兄家借些粮食度饥荒。陈年的爷爷念及姑表亲戚，不但答应借给刘鑫爷爷一石粮食，晌午还硬把刘鑫爷爷留下吃午饭。饭菜丰盛自不必说，最让刘鑫爷爷闹心而又别扭的是拉开桌子吃饭时，陈年爷爷让儿子抱来四个金元宝支桌腿。刘鑫爷爷一顿饭吃得寡淡无味：“这不是故意炫富吗？噢，我穷的饭都吃不上，你用元宝支桌腿，不是明显地寒碜我吗？”虽然借了粮，度过了饥荒，心里却绾了个疙瘩。

不久，新中国成立后，陈年的爷爷陈万山被划为大地主，财产充了公。刘鑫爷爷刘子旺分到了田地，几个儿子也长大了，日子也一天好过起来。有一天，刘子旺突然心血来潮，邀请表兄陈万山来家里做客。饭菜虽不及当年表兄家丰盛，但别出心裁的是，他让四个儿子每人抱一个桌腿，每上一碗菜，就让四个儿子抱起来转一圈。陈万山若有所思，不禁哈哈大笑：“活宝！活宝！表弟，你这是向我炫富啊！”

后来，土地归集体所有，按劳分配，彼此的日子都差不多。

再后来，土地承包到户，外出务工也席卷农村。刘鑫只有初中文化的儿子是最早的北漂一族，先靠捡破烂掘得第一桶金，随之经营废品收购、倒腾古木家具、开发房地产，成为亿万富翁。不光在京城三环内买了别墅，汽车也一换再换。这些成了刘鑫炫耀的资本。

陈年的三个女儿大学毕业后相继考上公务员，在县乡政府部门任职；儿子中学、大学、研究生，毕业后考进一所大学任教，桃李满天下。姐弟四个生活安逸，工作舒适，倒也风光体面。

陈年很知足，并没有觉得哪点不如刘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