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明洪

我的老家在豫南一个偏远的小村庄，空气湿润，雨量丰沛。当春天第一缕阳光照遍整个村落，母亲便迫不及待地把家里所有被褥衣物拿到阳光下晾晒。母亲见年幼的我对此感到好奇，便解释：“我这是在收集春天的阳光哩！”我半信半疑地点点头。到了晚上，我盖上白天晒过的棉被，温暖顷刻间把我的身体紧紧包围，我不知不觉进入梦乡。

我读高中那会儿，学校在另一个镇上，离家有50多里路。我坐公交车到学校需要绕一段山路，过一座铁桥，然后再徒步走1公里。由于离家远的缘故，和很多同学一样，我选择寄宿，两周回家一次。

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日上午，我正在宿舍里温习功课，母亲竟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我的面前。“这周你没有回家，我特意做了一些你爱吃的菜。”说罢，母亲把一个饭盒轻轻放在我的书桌上。青春期的我，对于家境的贫寒，总是无端地归罪于父母，对他们暗暗埋怨。我皱了皱眉头说道：“我在学校很好，你来干什么啊！”母亲张了张嘴，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。沉默了一会儿，她开始清洗我换下的衣服。我让她放下，她不听，只顾埋头洗。一切收拾妥当后，母亲提着空荡荡的饭盒准备离开。可没过多久，她又快步折了回来：“现在是春天了，被子要经常晒！”说罢，她走向我的床铺。母亲身材矮小，显得略有些臃肿。我的床是上铺。她双手握紧床沿，弓起背，踩着铁梯，艰难地往上爬。良久，她才抱着被子缓缓下了床，向宿舍外走去。我的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。

母亲离开时，我把她送到学校大门口。为了省钱，她是骑着自行车来的。母亲一边推着自行车，一边说道：“家里正在春耕，一切都好，你安心上学，其他事不用管！”母亲的话很轻很淡，就像一片薄薄的云，一出口就融化在空气中。我无语，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。看着她的几缕白发在微风中飞扬，我眼睛里一下子升起了雾水。

“你快回去吧，记住被子要常晒，这样对身体好！”母亲向我招招手，骑上自行车，缓缓地离开了。

我知道，她要翻过一座山，还要越过一条河，最后还要推着自行车走1公里才能到家。看着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，我情不能自已，潸然泪下。

参军入伍后，我所在的部队在祖国北疆的一个边陲小镇，驻地常年飞沙走石，气候恶劣。那天傍晚，我训练归来。连值日员告诉我，下午母亲打来电话，让我抽时间给她回电话。母亲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，难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？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拨通家里电话，迫不及待地询问。母亲呵呵一笑：“也没啥事，我就想提醒你，春天到了，要经常晒晒被子，这样对身体好！”虚惊一场，我摇摇头想笑，可又有点想哭。脑海里，突然出现多年前的那个上午，母亲在学校给我晒被子的情景……

我听母亲的话，第二天，晾晒了被子。晚上，我躺在床上，盖着被太阳晒得蓬松的棉被，心头热热的、暖暖的。被子里那阳光的芬芳，让我的梦变得宁静而祥和。我知道，无论世事如何变迁，那丝丝缕缕如暖阳的母爱，总会伴我左右，她会一直在，永远在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