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 冰
腊月的空气中,天地一片肃杀之气。风,似刀子,刮在脸上让人生疼。
我和父母席地而坐,望着地铺上那个垂危老人。只见她脸色蜡黄,嘴里只有出的气,少见进的气。过去白皙红润的面庞无一点血色,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缓缓往下流。
她一只手紧抓住父亲,一只手又吃力地拉着母亲,断断续续地说“我对不起你们!等我走了后,一定要把我拉回家!华子妈,别恨我……”顿了顿,“家里孩子多,太难了!把我这件破棉袄拿回去,拆拆洗洗给孩子改两件棉衣,啊!”
父母使劲点头,我看到父亲眼里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。
那年我十五岁,奶奶离我们而去,父亲把奶奶从离家二里多的那个村抬回老家,葬在向阳的河堤南面。但父亲坚决不让妈妈拿那件红棉袄。
奶奶年轻时非常漂亮,一米七的身材,两条齐腰的乌黑辫子,白里透红的脸颊。在当时那一片是有名的美人,爷爷那时也不赖。但可惜膝下没有子女,近四十岁时抱来了八九岁的父亲,视若珍宝。在那个年代,无后为罪,人人都想欺负你。娶回妈妈后,生性倔强的她和骨傲的奶奶一对犟筋,真可谓铜勺碰到铁刷子。又加上邻居们的挑唆,婆媳关系很是紧张。由于爷爷离世得早,半世辛苦的奶奶更容不下妈妈的倔。
于是奶奶在六十多岁时,禁不住邻居们的撺掇,又走到河东一个磨豆腐的家。那家比俺家日子好过多了,只不过他家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小儿子,俩大儿均成家另过。
当初奶奶走时,父亲气得把她住的那间房拆了,连上面的茅草都烧了。
一年没过,奶奶想孙子孙女,捎信让我们去看她,但父亲死活不让去。最后奶奶犟不过,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说是赶集,来到俺队别人家,让我们姐弟去。奶奶给我们带了麻花、糖果,还有一包热乎乎的熟鸡蛋,贪吃的我一口气吃了五六个。结果晚上高烧,现在闻着煮鸡蛋还胃酸。
奶奶的示弱让父母不好意思,自此我们和奶奶有了来往。每逢星期天,我就带着弟弟们,或者是我自己去看奶奶。说是去玩儿,其实就是去蹭吃蹭喝。我最喜欢吃豆腐脑就是从那个时候上瘾的,那又白又软、吹弹可破、冒着诱人香气的热豆腐脑,堪比美味佳肴,我一口气可喝饱。吃饱喝足,临回来时奶奶还不忘偷偷在我口袋里装进五毛或一块钱。
那时候来龙街上经常来外地杂技团,我就在星期天下午带着弟弟们,在同龄人的羡慕中,拿着奶奶给的钱,去过足杂技瘾。特别是那惊险刺激的“上刀山”,至今想来还咋舌。在耸入云天,高达竟百米的塔形天梯上,隔半米远就绑一把泛着寒光的大刀。穿着红色紧身衣的演员,不知道怎么爬上去的,等爬到一大半时,演员一失手,“啊”的一声大叫,我们都吓得捂紧双眼。
父亲那时开始做小买卖,每逢从外地回来,首先去奶奶家。等我们去奶奶家时,奶奶就拿出我们没见过的零食,让我们尝尝。并且说:“这是你大买的。”(我们这里那时管父亲叫大)
这样的好日子过了八年,奶奶一病不起。才病时就说:“华子妈,把这件红棉袄拿回去,拆开给孩子做衣服。”但父亲不允许,妈妈不敢拿。
奶奶去世后,她那俩媳妇把奶奶的衣服都拆洗,准备给孩子改小衣服。当把那件红棉袄拆开时,目瞪口呆,棉袄的夹层里竟藏了八百块钱!在那个一分钱掰三掰花的年代,这实在是一笔巨款。
父亲却不以为然地说:“不是自己挣的钱,再多也不稀罕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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