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 琴
春霖蹲在灶房的角落,支一个风炉,忙着煎药,苦涩的药味弥漫小屋。院子外头,一个女人手捧一只汤碗,悄悄走进他家的院门。
“春霖哥……”女人轻唤。
他知道是小桃。迟疑片刻,春霖洗了把手,理理衣裳,出来招呼。
小桃说:“这是我给嫂子煮的莲子汤,还热乎着呢。”
这四月天儿,院里的海棠开得正好,如霞绚烂。小桃朝他微笑,眼角浮现一道浅浅的皱纹,疲惫一闪而过。
“谢谢。”春霖心有点儿慌,刻意避开她的眼睛。
“客气啥?要不,我进去看看嫂子?”小桃的声音还像16年前一样,轻柔婉转。
“她睡了,还是莫要惊动了。”
小桃听了,神情变得黯淡。她低下头,嘴边抿起一丝苦笑,将碗递给春霖。“嫂子爱喝就成,我走了。”
小桃转过身,背影在一簇繁盛海棠花的掩映下,越发落寞。
春霖端着汤碗,踱回房内。妻子云霞正倚在床头,她黄瘦的脸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,可耳朵却很警醒。“小桃……又来了?你咋不叫她进来呢?”
春霖解释:“她,还得去做小买卖呢。”
云霞沉默片刻,说道:“她,一个女人也不容易哟。”
“是啊。”春霖同情地一声长叹。前不久,他在赶集的时候偶遇小桃,一问,小桃新租的屋子就在他家前面一条街上。
云霞瞥了丈夫一眼,低低道:“莲子汤我喝,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心呀。”春霖立马“哎”地点头,一勺一勺地喂她。云霞喝了好几口,她接过汤碗,摆在床柜边,一不留神,碗里残留的汤水流到了枕头上。
春霖赶紧去找毛巾擦拭。突然,他听到一声短促的抽泣,一扭头,云霞正捏着块手帕,抹着眼皮儿,脸转向床里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没,眼睛痒痒呢。”
春霖走到院子里,坐在海棠树下,耷拉着头,心里闪过一幕幕往事。小桃和云霞的身影不时互相交替,她俩的眼睛,都像天上的星辰明亮,像村口的湖水清澈。
隔几日,小桃又来了。这回,她手里端的不是莲子汤,而是一碗香气扑鼻的馄饨。“虾仁荠菜馅儿,鲜着哩,我特意给嫂子包的。”
春霖给她倒茶,问道:“小桃,你最近生意还好吧?”
小桃也就坐下喝茶,默了默,目光平静,却又答非所问地说:“当初,我爹死活不同意咱俩的婚事,都怪我愚孝,听信了他。至于我前夫么,估计和那相好都生了二胎,反正都离了,我懒得问。”
10年前,小桃和春霖都在镇上的集市做小买卖。时间不长,二人就熟识了,俊男靓女,春风拂面,彼此都是初恋。谁承想小桃爹嫌贫爱富,愣是棒打鸳鸯,小桃又是个孝顺女,撑不住,不得已和人相亲嫁了,却又落得离婚的结局。
“都过去了,反正女儿跟着我。生意么,时好时歹,生活还能维持。”小桃佯作轻松。她转过头,朝屋内一间暗红的房门望去,就好像看见了房里的云霞,她们也曾手拉着手,叨唠过几句。她不敢想那些潜伏在心里的热望,只盼着能和春霖多见见面儿,多聊聊天儿,至于以后么,顺其自然。
春霖听见房内的咳嗽声,一惊,猛然起身,想起前几日发下的誓言,狠狠心,一字一句道:“我进房了。为了云霞,你以后还是少来。朝前看,咱们都要朝前看哪。”
小桃一怔,一张脸霎时变白,她踉跄着后退几步。春霖等不及,已经回到房内。云霞早醒了,她抬起头,眼睛晶亮晶亮。丈夫的话,她都听在耳朵里。春霖握着一把木梳,声音微微哽咽:“霞儿,我给你梳头。”
是呀,烙在他心里的,并不是旖旎的初恋,而是和妻子走过的同甘共苦的岁月。妻子得的不是绝症,肯定能治好。春霖不知道,小桃没有立即离开。她站在窗前,默默地流泪,而后,从海棠树下缓缓地走出去,轻掩院门。
春虫呢喃。翌日清晨,春霖剪下几枝芬芳的海棠,插在洁白的瓷瓶里,蓄进清水。海棠树是他和云霞在婚后第三天栽下的。云霞推开窗户,深深嗅了嗅,她爱闻这花香气味。屋内屋外瞬间春光无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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