詹 丽

每天，在山区教书的我，总是以一杯泉水开始新的一天，如同一棵木槿花清晨在露水里，举行一种秘密的仪式。

当我背包走出家门，穿行于树木之间，去学校上班，阳光从树木间斜射下来，照着脚下的林中小路，山雀在树顶的蓝天上飞翔，鸣叫，心里一下子就敞亮了。

每天都有早晨，每天都有不落空的喜悦。我喜欢山里寂静而丰盛的早晨，山风和高大的树木，花朵和露水，灌木与藤蔓，石板路与石栏上昨夜落下的花朵，菜地的南瓜和豆角，上学的少年和浇菜的老人，牵牛花乍开，梧桐叶黄绿相间，秋天正缓慢走来。阳光是新的，鸟儿的歌是新的，一切都是新的。

路上遇见一位学生的奶奶，她扛着锄头从菜地回来，手臂上挽着筐子，鞋子上是露水与泥土，脸上是汗水和健康红润的光泽。儿子离婚多年，年老的她每天在景区摆摊儿卖点儿山货，抚养孙子。孙子顽劣不听话，不爱学习，时常惹她生气。也许她忘记了昨夜的思虑到深夜的各种关于生计的艰难，以及邻里因为争生意带来的不快。孙子还小，小，意味着更多的可能和希望，像早晨一样。一场痛快的劳动之后，看到这么新鲜的早晨，鲜嫩的青菜，于是心情好起来了，仿佛阳光进入了她生命的枝枝蔓蔓和忧伤，然后从脸膛上散发出来。看见我，远远地，她先笑了，大声而爽朗地和我打招呼，抓了一把青菜非要送给我。人的心，在睡过一夜之后，有一种自愈能力，要不然，她这六七十年，怎么活呢？就如太阳照常升起，每一天，每一天。

人不能败坏他所有的早晨。还有大片的森林我没有赞美过，深邃的星空也没有，还有太多的路没有走，还有许多故事没来得及写，除了黑暗，还有无尽的灿烂，没有亲尝，还有许多许多早晨要让我来感谢。我喜欢这些绝处逢生的平凡人，每一夜，每一夜之后，他们都从悬崖边勇敢地站起来，迎接新的生活。感谢有早晨，要不然，黑暗和寒凉，怎么可以平复呢。何况，阳光，照着每一种平凡细微的事物，每一处被遗忘的角落，每一个卑微的生命，都是爱的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