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传奇

“看！我又捡到钱啦。”朱之文走在郭小明身后，无意间看到了一枚“五分钱”硬币，抑制不住激动，脱口而出。

你要知道，这对40多年前贫困山村的小孩朱之文来说，“五分钱”是个天文数字，可以买许多东西，更可满足久没沾“腥”的口欲。

说起朱之文，让人心酸。他母亲多病，家中兄妹多，又有年老体弱的爷爷奶奶，十口之家全靠父亲一个壮劳力挣工分，一年忙到头，入不敷出，是村子里有名的困难户。好在他家与人为善，待人客气有礼。乡亲们纷纷伸出援助之手，帮他家渡过难关。这在当时物资奇缺的年代，大家都很困难的境遇下，朱之文一家奇迹般地挺过来了，家境渐渐好转，他也愉快地度过了童年。

朱之文与郭小明年龄相仿，两家又是前后屋，是众多伙伴中最要好的。但郭小明家境较好，父亲是商店的售货员，母亲在家务农，他是家中老小，自然受到父母宠爱，生活得无忧无虑。为此，他常常与小伙伴们一起上山采菇、下水摸鱼、爬树捣鸟、骑牛打仗。

郭小明因年幼顽皮，有淘气的天真；也因家人谆导，有怜悯的善意。他同情弱者，但从不炫耀，经常与小伙伴们玩在一起，吃在一起。如货郎下乡来了，他常常买点糖果或熟食，与伙伴们一起分享，共同快乐。久而久之，他发现朱之文面对诱人的糖果时，分明流露出想吃的眼神，却不主动上前讨要，而是借故上厕所，或推说家里有事，悄无声息地离开。

郭小明深知他家之苦难，更知家教之严厉，诸如：不白吃、不乱要、不添乱等等。如何帮他，让他高兴？郭小明思虑多日，突然眉头一皱，计上心来。

随后的日子里，朱之文每逢与伙伴们一起玩乐时，时不时会捡到一分、或两分、或五分的硬币，郭小明看他高兴的样子，夸他眼力好，有财运。当伙伴们向朱之文讨钱买东西时，郭小明便以他“下次买”为借口转移话题，说话的同时自个儿买来伙伴们爱吃的东西。

就这样，小伙伴们不知不觉地度过了欢乐的童年、少年。随着年龄的增长、时代的发展、家境的变化、学业的增多，当年的小伙伴们各奔东西。有的结婚生子在家务农、或外出打工，而郭小明的父亲是下放知青，老早举家外迁。朱之文名校毕业后留京成为名医。

岁月如流，人生难料。一天，朱之文接收了一位家境贫寒，下岗多年的重病号。望闻问切之际，为之一惊：“难道是他，他们？”虽然40多年未曾联系，也没谋面，但凭他的直觉和观察，保准错不了。

“世界这么大，真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，缘分呀！”朱之文百感交集，感慨万千。但他们只知他的医风好受宠若惊，面对面却丝毫没能认出他来，也许穿着白大褂，也许变化太大，也许……朱之文凝视良久，默默无语，顿时，一股暖流如闪电般贯穿他全身，热泪禁不住滚落下来。

几十年来，朱之文每每回想起拾钱的细节，正如自己父母生前所说，肯定是郭小明故意悄悄丢的，不露馅，不戳穿，权当是帮他。这“不动声色”的助人美德和方式，让朱之文为之动容，铭记在心。

朱之文走出病房，泪流满面，暗暗地握紧拳头，一定要伸出援手。经诊断，病人已是癌症晚期，但他对陪同的中年人说，老人的病情还需观察两周，先办个住院手续吧。恰巧有个学术研究急需观察这类老人的病情，趁他心情好，让助手带你们到京城逛一逛，从老人家的心情变化中作进一步诊断，当然一切费用免单，你们放心就是了。

在老师的暗示下，助手尽心地陪同他们父子俩先后逛过天安门、天坛、长城、故宫、十三陵等名胜古迹，让他们第一次感受到首都的美好和快乐。不知不觉逛遍了京城大街小巷，父子俩心情特别高兴。就在他们办出院手续时，朱之文握着中年人的手说出老人的病情，并提醒他，要珍惜临终前和老人的相处，别让父亲接受无谓的有创治疗。

一个月后，朱之文收到了一封感谢信和一张汇款单，是那中年人寄来的。信中说，感谢你十万元的经济援助和免费邮寄的药物，钱没用汇给你。父亲回家后经常念叨你，是你让他得以享受最后的自由时光，从容淡定地与亲人告别，走时安详，没受太多苦。落款：好伙伴郭小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