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克清
节假日,我喜欢回娘家。
我的娘家在吴河镇开寺村,我在那里出生、上学、考学,毕业后回乡任教,直到出嫁成家才离开那里。
老人说,女孩子是菜籽命,撒到哪儿就是哪儿,落在肥处迎风长,落在瘦处苦一生。我不知道自己是落在肥处,还是瘦处。
一
母亲生了我和弟弟两个孩子。从我记事起,父亲和母亲就天天在田间干活,一年到头没有空闲。我比弟弟大三岁,在父母看得见的田埂上,负责领他玩儿。逮蚂蚱,捉蜻蜓,逗蚂蚁,拔草根。累了,躺在地上睡一觉。等父母回家时,叫醒了一趟儿回家。
父母是农民,叔伯是农民,爷爷奶奶那一辈也是农民。家里放着锄头、铲子、犁耙等农具;院子里堆着柴火,墙角砌着鸡舍;院子外面盖着猪圈和牛栏。我看到的、听到的、闻到的、接触到的,都是实实在在的农家什物。
二
入学后,书本跟磁铁一样吸引着我。
我领到新书,生怕弄脏了书,到家第一时间表书皮。弟弟碰一下,我会训斥半天。书上的字,一个一个,那么小,方块一样。一点一划,一字一词,一段一章,跟河里的小石头、山上的短树枝、菜园的青菜萝卜一样,组合起来,对应着山川河流、花草树木、鸟语花香,有趣极了。
老师站在讲台上,读书的声音真好听。老师教一句,大家跟着学一句。我跟着老师读书,嘴巴张得大大地读。老师教学生写生字,一个生字写好几遍。我将铅笔捏得紧紧的,在本子上用心地写。老师在教室里转来转去,看谁写得不好,就手把手教谁。老师走到我的面前,弯腰看了一会儿,点点头。我写完了,老师把我的本子拿到讲台上表扬展示。说我写的字写得有模有样,和田里的秧苗一样有行有路。
放了学,老师回家和我的父母一样也干农活。
父亲说,老师是民办老师,一月工资只能买一只老母鸡。
母亲说,跟老师学识字,做一个老师那样的人,多出息啊。
三
老师选我当班长,我很高兴为班级做事情,给老师做小帮手。
我收发作业本。要是老师开会走了,我还会在黑板上抄题,管纪律,当小老师。班里谁不听话,作业没按时完成,老师拿我做例子,说看看人家,年纪一般大,住在一个湾子,多能干,得朝人家看齐啊。我听了心里乐滋滋,腰杆挺得更直了,眼睛像飞进了萤火虫,闪亮闪亮。
同桌说,老师偏爱我。还举了例子,说我课堂上偷看小人书,老师从我身边走过,没有收我的小人书。我打赌说老师一视同仁。但从那以后,我再也没有在自习课耍小聪明了。老师信任我,我不能辜负老师。
印象深的是去镇里参加竞赛,老师用自行车带着我。那是我第一次坐自行车,坐在车子后座上,我的两只手死死地捏着座架,不敢动弹。上坎时,老师下来推,我也不知道蹦下来。十多里的路程,老师载着我,累得满头大汗。到了镇里,参加完竞赛,老师在饭馆里请我吃午饭,专门炒了一盘肉招待我。一顿午餐,几乎花了老师一周的工资。那次竞赛,我获了奖,奖品是一支钢笔。老师说,你以后做一个拿笔杆子的人吧。
四
我上中学开始住校。中学离村子有些远,半个月回一次家。我带一坛子咸菜去学校,够就半月个的米饭。中学的老师对我也很好。老师看我的脸色又瘦又黄,送过麦乳精给我,打过好的饭菜给我。除了父母对我好,关心我的就是老师。他们似乎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,在老师那里,我感受到了温暖。
当时,老师的工资不是财政划拨,常常被拖欠,几乎半年才能领一次。初三那年,老师进城开会,还自掏腰包给我买作文书、各科的《中考解读》,我至今难忘。
中招考试,我是镇里唯一考上中师的学生。父母为我高兴,老师为我高兴。如果说我是一颗菜籽,曾落在瘦处的话,那么在老师的精心培育下,我得以长在了肥处,最终开出了花。
五
中师毕业后,我回乡当了小学老师。
通过热心人的介绍,我认识了也是当老师的老公。结婚后,我从镇上调动到了城区小学任教。一晃,二十多年过去了,我一直习惯于早到校,晚离校,和学生和谐相处。在大家眼里,我是一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。
办公室的同事问我,从没见你发火,也从没见你有情绪波动,对荣誉也看得很淡泊,你怎么就憋得住和绷得住,沉得住气呢?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?
我放下手中的备课笔,想了想,说,小时候,老师对我好,老师的一言一行对我影响很大,我想成为老师那样的人。后来,我当上了老师,很知足,也很享受当下的生活。跟学生在一起,我觉得快乐。这快乐简单又纯粹,就像远足的人,身处大自然中一般,放松,清新,美好。校园是我的乐园。
同事的话勾起我对恩师的想念。今年的端午节后,我回开寺村看望老父老母,并专门去拜访了恩师。那个用自行车带我去竞赛的老师退休几年了,身体硬朗。那个给我买资料的老师,退休后去大城市领孙子去了。
从老师家出来,经过村头的大槐树。我停下来站立了好久,这棵大槐树,跟小时候比起来,树干粗壮很多,枝繁叶茂,仿佛一把巨伞。我的老师多像这棵大槐树啊,给了我浓荫,也给了我成长。
五月和煦的阳光从天空中照射下来,照射在乡村的大槐树上,也照射在城区小学的香樟树上,我愿意做树上的一片绿叶,传承师之德、师之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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