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高杨

当知了在柳树上大叫：“痴了——痴了——”的时候，就真有一位痴老头，在西瓜田边的小路上卖西瓜。路过的行人在他的西瓜摊上吃两块西瓜解渴，他却分文不收。不但分文不收，还一个劲儿地笑着说：“吃吧，吃吧，又香又甜的大西瓜喽！”

摊主人叫老李，快70岁了，脸上布满了刀刻斧凿般的千沟万壑，头发也白了大半，但身板还算健朗。他年轻时候当过兵，还打过仗。退休后，就种起了一片西瓜田，摆起了西瓜摊。

有一阵子，我因为工作的原因要出差，经常路过这片西瓜田，每次必到老李的西瓜摊前坐坐，尝两块可口的西瓜。给钱老李总是不收。路过的人总喜欢在他的摊前坐坐。有些熟悉的人就二话不说地坐下，拿起一块西瓜来啃。初次来的人便要付钱，他依旧不收。但他每次都要给大家讲起他以前的故事。

这不，老李又讲起了以前的故事：“……老班长啊，就像老父亲一样疼爱我。我生病了，他就买了许多好吃的给我，叫我多吃点儿补补身子……有一回夜里，我发高烧说梦话，他忙起身背我去医院。我没有钱，他就垫钱给我看病……”

大家听了都夸赞道：“你的老班长的确是个好人啊！”

听大家这么一说，老李突然流下眼泪来，却说：“是啊！是我对不住老班长啊！”

“怎么了？”大家惊讶地问。

老李遥望天际，动情地说：“那次与敌军迎面遭遇，两边枪林弹雨，僵持不下。就在这时候，我方的援军杀到。我一见可高兴了，激动地站起身来，就要冲锋杀敌。就在这时候，老班长大呼：‘危险！’猛扑上来将我按倒。等我回过神来，却发现老班长替我挡了敌军的子弹，已经奄奄一息了……我真混蛋！我对不起老班长！”

抹了抹眼泪，老李继续说：“当时，我就眼睁睁地看着老班长在我面前牺牲了，我却无能为力……老班长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：‘小李啊，我的心愿，只能拜托你……你了……’”

“什么心愿？”大家异口同声地问。

老李缓缓地说：“以前班长常和我说起那件事。班长参军前，在老家卖西瓜。他说，那时候，他们家的日子过得很艰苦，就靠卖西瓜为生。但西瓜摊生意又不好做，穷人没有闲钱买西瓜吃；有钱人买西瓜，又喜欢讨价还价，不肯花钱。西瓜摊一天也赚不了多少钱。他那时候，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钱，看地上的石子都像大洋，看地上的树叶也像钞票，巴不得天上刮来钱才好。有一回，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子路过班长的西瓜摊。一阵风吹过，女人的眼睛被灰尘迷了一下，便抬手揉眼睛。班长就眼见着从女人口袋里掉下来一张钞票，直滚到他脚下。他顺势抬脚一踩。孩子嚷着要吃西瓜，女人一掏口袋，怎么也掏不出钱来。小孩子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西瓜，手指放在口中，馋得直流口水。可是，没有钱，女人只能拉着哭闹的孩子走了，只听见孩子哇哇地哭个不停。班长内心挣扎了好半天，终于捡起钱，跑去追那个女人。可是人早已走远了，只剩下空荡荡的小路。从那以后，班长的心里总感觉空了一块。班长生前经常跟我说，他有一个心愿，等他退休了，有时间了，他要弥补当年的亏欠。他要让过路的人免费品尝西瓜。他总说，他一辈子也忘不了，那天那个女人焦急找钱时的样子，还有那个孩子望着西瓜时那渴望的眼神。这成了他心中永远无法弥补的空白。”

大家听了，陷入一片沉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