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秀琦
小径曲曲折折。她前,他后,间隔两步的距离。叫天子在他们身后嘹亮地叫着,还有树丛中咕咕咕唱和的斑鸠。脚下,狗尾巴草挤占了整个道路,千踩万踏,依旧蓬勃着倔强的生命力。
四月,正是狗尾巴草疯长的季节。
他望着她纤细的身影,弯下腰扯起一把狗尾巴草,绿色的狗尾巴草在他粗壮的指尖绕来绕去跳跃着,三两下工夫,一个翡翠般的草戒指就握在他的手间。
喂,他喊。
她停下来,转回身,看见他掌间的草戒指,她怔了怔,随即笑起来。
帮我戴上。她伸出纤纤的手指,一如从前。
这条草径,她和他再熟悉不过。上学下学,结伴而行;星期天,她和他结伴而来,她帮他打猪草,他帮她拾柴,筐子满了,就地坐下来,拔茅草根,挖鸡腿茎吃。
下学期娘就不让俺上了,说会写自己的名字、算算账就可以了。他拔了根狗尾巴草在嘴里嚼着,乌黑的眼睛看向开着白花的刺槐树。花枝间,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在谈情说爱。
不上学了干啥?
去窑场。拉坯,挣钱。
把俺的那一半也上了,加把劲,考上大学。他深深看她一眼。
风静止,花含羞,她无言。
路有了岔口。他如狗尾巴草回归乡野,而她像一只冲天的云雀,飞出了山窝窝,飞向了外面的大世界。
他去看她。远远的,看见一群男孩子围着她,她笑着,像一株早春的花。他们在她周围圈起一堵墙,隔开了他与她的距离。
他望望自己,粗糙的双手,发白的黄球鞋,自嘲地笑了。在传达室放下钱和书,转身离去。
如今,她成了农机局干部,他成了乡镇有名的致富能手。
这次上面委派她下乡推广新技术,她主动请缨回到家乡。欢迎大会上,书记握着她的手说,你们送科学、送技术,让农村大地锦上添花处处添彩,谢谢你们。
她握着书记的手动情地说,我深爱这片土地,是因为我的根扎在这里。
会后有人说,她待不长的,下乡锻炼一下回去就提拔。是驻是留?她没说,他也没问。只感觉她的到来像一场“及时雨”,解了他燃眉之急,他太需要这方面的指导了。
哎,愣怔着干嘛?
她伸着藕一样的手臂,晃动着无名指,嚷:戴呀。
草戒指,作不得数的。他腼腆地笑起来,我逗你玩儿的,还记得不?我们曾经玩过。
你是闹着玩呀?她眯缝着细长的眼睛。
不不,我的意思是……不正式,还有……还有就是……你值得更好的。你的那个……那个同学赵哲……他结结巴巴,语无伦次起来。
上个月,娘去她家串门回来,说她娘说自家闺女端上公家碗,吃上国家饭,身份就高了。还说局长的儿子来她家几趟了,以后自家的闺女是要穿金戴银的。她娘又翻箱倒柜找出一盒茶叶,给他娘泡上,说是什么同学送的铁观音,死贵,但特香。娘知道她娘的意思,表面不动声色内心翻江倒海。很客气地喝尽她娘泡的茶,咂咂嘴,心里却感觉还没自个炒的老茶片劲大好喝。娘回来念叨时一直在叹气。
娘咋能不知道自个儿子的心事呢?但飞出山的凤凰还能飞回山里来?
这20多年来,他打坯、扛包、拉板车、蹬三轮、跑运输……啥苦都吃过啥罪都受过。活得像一株草,倔强地活出了属于自己的莹莹绿色。
走完小路就上到平坦开阔的水泥路。这些年山乡巨变,水泥路修到了家门口。水泥路对面是一片绿色的田野,田野里一畴畴整齐的田块,半人深的小麦已进入抽穗扬花期。微风中,绿色的麦浪,清甜的花香,层层叠叠扑面而来。
他望着一碧千里的田野,豪情像一片羽毛飞起来。他说,你来了我吃了定心丸。下秋,我准备扩大规模,加购几台大型机械,打算走“种植+深加工”的新路子。你有什么建议?
看,希望在田野。如今农村是片大天地,我们一起努力种梦想吧。
他搔搔后脑勺,嘿嘿,有梦有明天。
温馨提示
本页面内容不允许直接阅读,请通过《信阳日报》客户端浏览查看。
扫描二维码下载客户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