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新日
“枯草霜花白,寒窗月新影。”这句陆游的诗,为我们描述了初冬时节的景致。简单的霜白、月新两个意象,就为我们勾勒出一个人的寒秋孤独图,有点冷,也有点幽深。
白霜寒风,不停忙碌,为我们把织锦挂满山川,把彩缎铺于地上。弯弯曲曲的大道或小径,成了秋风中飘扬的红绸。
庄稼人没有文人的诗意情怀,却要扳着指头计算农时,算生计。麦不让霜,霜降、立冬,都是农历里的大节气,是麦子下地和发芽的最佳时机。
秋冬耕地如水浇,开春无雨也出苗。麦种是精心挑选的,农田已经翻过好几遍了,农家肥也早铺上了。歇了一秋,牛早养得棒棒的,就等着霜降来临了。
霜降就像一个开关,霜一落下来,麦子就跑到地里去了。
此时,每家每户总要重复一幅年年重现的秋播图。寒冷的早上,牵着牛,扛着耙,人和牛一前一后,嘴里冒着热气,踩着白霜,沿着出村的小径,走到自家的地里种麦子,心情是高兴的,脚步是矫健的,就连大清早的空气都是新鲜的。
种麦就是一种仪式,大人们种麦子,把自己也种进土里。
我在想,一年有很多节气,这些节气,一旦和庄稼联系在一起,就有了意义。它不仅是一个简单的节气,更多的是要承载庄户人家的希望。
由此,平常的二十四节气,就成了有生命的了,有的为了生,有的为了死。生与死,都是为了人,为了活着。比如粮食,比如草。活着就是奔着老去的。它们死去,是为人或者牲畜续命,从中可体会出“枯草霜花白,寒窗月新影”的另一层含义,难道仅仅只是字面上的景物描写吗?远远不是,诗歌之外,有陆游的一番苦心。
麦子总是调皮的,它总会在立冬时节钻出土地,露出自己鹅黄的嫩芽,之后,历经风霜,逐渐变成绿色,用油绿为枯草和新月布道,一棵棵幼苗呼唤着新生,呼唤着季节里的生命。
所有的草都开始枯萎,这个季节里的隐士,用自己的枯荣为节令让路,它们回来或者离去,都随着春风和秋风的脚步行走,紧跟着它们身后,一点也不落后,就如彼此地替身,在自然界里相互转身,把华丽的季节装扮,打点一身锦绣。五彩缤纷,是大地的姿态和行头,所有的颜色都酣畅到了极致。
霜,是它们的魂。
清早起来,满地的白,这些附在枯草叶上的霜,用细小的霜花装扮初冬,和一棵棵草一起死在阳光的怀里,不留一丝痕迹,唯留枯草一截一截地倒进雪里。而那些麦子呢?却是内心欢喜的,小小的霜花,是它们袒露的内心,可以滋润土地,也可以问候这个冬天,那一片洁白,连着它们的根系,在寒风里使劲往下扎。
它们一头扎到了冬天。
南飞的大雁走累了,落了下来,落到麦地里,又渴又饿,用刚下的霜就着,吃上几片新叶,为远去的征程供暖。天空中的叫声,高飞的身影,是麦子和枯草送走的霜语,它们在空中排成的“人”字,是对人类的依恋和感恩……
有时候,寒霜,养着一棵草,一田麦子,一个村庄,一条河,一座山,一个世界。
老农们最喜欢踏霜而行,他们是这个世界尖锐的发现者和感悟者,他们用四季的庄稼直抵心灵,用劳累和汗水解读季节,一地的霜是从他们身上,磨蚀掉的岁月碎屑,里面含着青春和年份,有失去的味道在发酵。
初冬,就像一杯浓烈的酒,呛人。
脚印留下来的时候,好多霜,化在里面。脚步,人生的叶子,短暂的甚至来不及发芽,它们掉在路上,掉落在初冬的田野里,等待来年春天和小草一起复发,都绿起来的时候,人的脚印便起身,挽着春风的手跑开了,只是我们的肉眼看不到而已。
枯草霜花白,没有比这个季节更加萧条的了,再萧条,有麦子做伴,它们的内心也是盎然的,此时,每一个枯掉的叶脉都蕴含着一条河,等待霜打过的日头唤醒,之后奔涌。
都走了,麦子坚守着乡村,用霜运送一地的新绿,给冬天一个好脸色,月亮就是它们的笑容。枯草霜花白,有那些绿在,霜还挂得住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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