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咏柏
俗话讲“小寒大寒,冻作一团”。那天正好是小寒节气,天空阴沉,寒风阵阵,路上行人寥寥。
溜出校门,我看到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黑子,缩着脖子,不停地跺脚。见到我,黑子吸溜着鼻子,咧嘴笑了笑。
我和黑子都是未家坪的,从小玩到大。黑子妈死得早,他爸在山西挖煤,多年没回来。没人管,黑子小学没念完就辍学了。黑子常到学校找我,给我带些吃的、玩的。我问哪儿来的,黑子也不隐瞒,说是偷来的。隔三岔五,我俩相邀去镇上,看中什么偷什么。
这天,我和黑子进出多家店铺,都一无所获,两人有些沮丧。经过一家书店时,我径直走了进去。黑子本来没啥兴趣,见我进去了,只好跟着进去。说是书店,其实是个杂货铺,除了卖书,还卖文具、书包、雨伞等。卖货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。我在店里转来转去,那姑娘不时瞟我一眼。
从书店出来,黑子问我有收获没。我敞开衣襟给他看。黑子瞅了一眼,失望地说:“书哇,我以为啥好东西哩。”我说:“总不能空手而回吧。”
和黑子分别后,我将书带回教室,随手丢进课桌里,转眼将这事忘了。
那天上数学课,我觉得无聊,打开课桌胡乱翻着,便翻到了那本书。我拿起书,才看清是路遥的《平凡的世界》。可能是脑壳短路,也可能是神经错乱,我居然想看看书上写的什么。结果,一看就着了迷。
两天两夜,我手不释卷地看完了《平凡的世界》。合上书,我扪心自问,孙少平、孙少安比我苦多了,为什么他们那么向上、那么向善、那么向好?而我却这么堕落、这么丑陋、这么可恶?通过一本书,我第一次照见了自己,照见了灵魂。我如梦初醒,对自己说,不能这样下去了,我要向孙少平、孙少安学习,做一个好人。
从那以后,我像变了个人,不再旷课,不再和黑子瞎混,也开始喜欢看书了。初中毕业,我扛着行李,带着那本翻卷了页的《平凡的世界》,进城打工去了。
我在一家私营工厂找到了事做。几个小伙对我很热情,带我一起喝酒唱歌。熟络后,他们邀我一起偷厂里的零配件卖钱,被我拒绝了。我说,你们的事我不乱说,但我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。
不久,老板发现厂里时常丢东西,于是暗地里调查。问到我时,我话里有话地说,老板,你装个摄像头不就清楚了?老板果真在厂里装了摄像头。那几个小伙见没油水可捞,很快辞了职。从那以后,厂里再没丢过东西。
老板见我人品好,能干能吃苦,给我升了职,涨了薪。后来厂子扩大规模,老板让我当了分厂厂长。
再次回到家乡,我已经功成名就。除了未家坪,我还去了镇上,走在既熟悉又陌生的街头,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。路过那家书店时,看到门口贴着“门面转让”,我忍不住走了进去。
快十年了,我还是认出了那个卖货姑娘,不过现在已是个成熟女人了。我在店里转了一圈,问她,你店子要转让?女人点点头。生意不好吗?女人叹口气说,房租年年涨,挣不到钱了。
我想了想说,这个店你还是开着吧,房租我帮你出。你说啥?女人惊诧地望着我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我没别的意思。以前,我在你这儿……偷过一本书。我红着脸说。
女人笑着说,刚才你一进门,我就认出来了。我疑惑地问,难道,我偷书的事……你也晓得?
是哇,我还晓得你拿走的是一本《平凡的世界》哩。那,当初你怎么没揭穿我?我更加不解。
女人云淡风轻地说,窃书不算偷嘛。而且我想,一本书要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,值!
我百感交集地说,姐,没有那本书,就没有我的今天……
半年后,一个男子出现在我面前,仔细一瞧,竟是久违的黑子。
这些年,你跑哪里去了?我抓住黑子的肩膀,使劲摇着。黑子打着哈哈说,一言难尽哇。寒暄过后,我问他,找我有事?如今你当老板发大财,我想跟着你干。我躲闪着黑子的眼神,不知该如何回答,因为我了解黑子的底细。
黑子似乎看出我的心思,举起缠着纱布的左手。
怎么受伤了?我一惊。心说,难道是老毛病不改,让人给砍了?
黑子说,我自己剁了一个指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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