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秀琦
山的那一边是什么呢?
满月总想知道。
问爹。爹说,山的那一边是狼巴子,狼巴子张着血盆大口,吃人不吐骨头。
高高的菊花尖,像圈起的盆帮子,而月亮口就像是在盆帮子上打开的一个缺口。山道崎岖,弯弯绕绕,不知伸向何处。只听说,从月亮口可以下汉口。
满月从未翻越过菊花尖。山看着近,其实走起来很远。几十里山道,翻山越岭得走大半天。山里人敬畏山,对直插云霄的菊花尖更是奉为神山。菊花尖峰削崖峭,黑乎乎的林子里常有野物出没,去采蘑菇的草芽儿就被狼巴子叨去了。满月没见过狼巴子,但疯疯癫癫的草芽儿娘却见过。
满月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蛙。在菊花尖圈堵起的盆底,仰脸只看见圆如锅底的一孔天空。但邻居英子,就不是这样。
英子的二叔在山外。小时候去英子家,英子总能找出花花绿绿的糖果,这是全村人家都没有的。小心剥开糖纸,咬一小口放嘴里含着,一整天心都是甜的。剩下的用糖纸包起来,留着,一点点吃。英子拿那些积攒下来的糖纸,折叠成五颜六色的蝴蝶,制成一串串风铃挂在窗前。一阵风来,彩蝶飞舞,铃铛咛嘤。那种感觉,总把满月带入一个奇妙的世界。
英子的二叔还从山外带回一台袖珍收音机,就摆放在英子家堂屋的供桌上,整天宝贝疙瘩似的用一方绣花巾罩着。每天傍晚,左邻右舍的孩子都聚拢了来。英子爹小心扯下绣花巾,竖起天线,拧响收音机,随着一句童稚悦耳的声音,“小喇叭”开始广播啦!孩子们睁大好奇的眼睛,认真聆听着来自外界的声音。那是一个美妙的时刻,神奇的外面世界吸引着他们。
放学后,英子去了山那边,再回来俨然成了花孔雀,抖着她华丽的羽毛炫耀着外面的一切。桃红色柔质纱无袖衫,雪纺白色绣花大摆裙,小巧精致的米色高跟鞋,浑身上下散发着“洋气”。
小姐妹像捧着月亮般簇拥着英子,一个劲儿追问:山的那边是什么?
山的那边是个热闹的大澡堂子,所有的人都拼命扑腾着。英子卖着关子,受用着伙伴们羡慕的目光。这样形容山的那一边:那里的房子一座挨着一座,一层叠着一层;路平展展的,走路可以闭着眼睛;街上的人多得像云,后脚尖碰前脚跟;公园树荫下,勾肩搭背的男女,抱着搂着亲亲。
你亲过没?姐妹们红着脸问。一个个像喝了酒,酡红的双颊如蜜蜂撞破春的心事。
那是怎样一个美妙的世界呀!满月眸子里有了掩藏不住的渴望。那渴望,像破土的草芽在肆意地疯长。
娘说,人各有命。俺们的命,就是一辈子窝在这山沟沟里,面对黄土背朝天。人要认命,老实找个汉子嫁了吧。
汉子叫墩子。人如其名,敦敦实实的,透着山里人的朴实。第一次见满月红着脸,搓着手,吭哧了半天憋出一句话:这条命以后是你的,你叫干啥俺干啥。
去山的那一边。满月的愿望特简单。
满月认命。但山的那一边,有满月的梦。那个梦像七色的气球,越飞越高,她快控制不住了。
攥着墩子汗涔涔的手,手足无措地站在这个陌生的街头,满月傻眼了,感觉心跳得厉害。墩子说,饿了吧?喝碗热腾腾的羊杂汤去。
看到他们热乎乎喝完汤,帮工的大姐凑过来,说,你们山里人吃饭真香啊,真羡慕你们山那边,日出而作日落而息,享受着自给自足的快乐。不像我们,买一碗吃一碗。
满月一怔。望望墩子,抿嘴,不禁笑了。
温馨提示
本页面内容不允许直接阅读,请通过《信阳日报》客户端浏览查看。
扫描二维码下载客户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