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胜良

每到开学季，有过近10年从教经历的我，总会回想起自己教师生涯中的点点滴滴。今年的开学季，因为新冠肺炎的影响，推迟了3个多月，更是令我不得不怀念起那些往昔的岁月。

记得1992年秋季刚上班不久，我发现自己任教的小学三年级班里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敏，入秋了还一直光着脚。一了解，原来她爸爸看病花了很多钱，以前的鞋子都破了，现在又没钱买，妈妈因为一个人忙着操持家里家外，也顾不上为她做鞋。于是，我便毫不犹豫地掏了5块钱，给她买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。当时，我的月工资是96块，并且第一个月尚未领到手，暂时还是个“啃老族”。敏的父亲病好后，专门到学校向我致谢，坚持要还那5块钱，被我婉言谢绝了。后来听人说，这件事儿传遍了他们整个村子。尽管农村出身的我那些年家境也一直很困窘，但对于家庭困难的学生，我总是尽己所能给予资助，在学习上也特别关心，常常利用课余给他们“开小灶”。

1999年我从小学调到初中，任初一（1）班班主任，教语文课。有一次上晚自习时，忽然停电了，漆黑的教室里一片哗然。我立即拿钱让班干部买了几十支蜡烛，足以让每一个学生在最短的时间内重见光明、继续学习，避免了当时的混乱和嘈杂。类似的事情，印象中都被学生写进了他们的作文中。文笔有优美也有平淡的，语言有流畅也有枯涩的，但感情都很真挚，令人感动和慰藉，鼓励我继续努力去做一名好老师。也就是在这个班上，有两个学生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。

一个是名叫益的男生。他幼年丧父，没有多少文化的母亲独自一人将他拉扯大，整天里里外外一个人，顾不上也不懂得如何去管教他。聪明的他因此自小顽劣。那年益留级到我任教的班级。了解到他特殊的家庭和经历后，我对他付出了更多的爱心和耐心。渐渐地，他像一头狂躁的小牛犊，开始配合地套上了缰绳和笼头。仅仅一年后，我离开了任教的那所学校，自然也离开了益和他那个班的同学。益的学习成绩在我走后的初中阶段依然波澜不惊，但顽劣的习性已渐渐消融。高中时，他先是上的一所普通高中，后来经过两次转学，进入当地的一所重点高中，并且遇到了一位德才兼备的班主任，他的学业开始突飞猛进。高考时，他的成绩在我教的那个初中班级应届生里是最好的，被武汉一所985高校录取。毕业后，他到深圳短暂闯荡一阵，便回来到郑州跟着他一位从事房地产开发多年的本家叔祖历练。前几年，有了一些积累后，开始与人合伙开了一家建筑公司。这两年，遇到一些挫折，有过一些教训，好在有叔祖的经验做借鉴、人脉做支援，加上自己的踏实勤奋，他的创业总体上还算是成功的。

另一个是名叫华的女生。她在家中是老大，常常要帮父母干农活和家务，所以耽误了功课，小升初时语文、数学分别只考了3分和4分（百分制），在我们那个年级应该是最低的。所以，刚进班时，班里的大多数学生甚至任课老师都会不自觉地对她流露出一些歧视。而我发现她其实是一个挺懂事的孩子。她中等偏上的身材，椭圆形的脸盘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。每次上课都坐得端端正正，听讲非常认真——无论是否能听懂，字也写得很工整，劳动更是积极。第一次作文，我鼓励每个学生都放开了写，大胆写自己的真实经历和真情实感，不要怕有错别字和语句不通，也不要怕写跑题。那一次华的作文写得很长，虽然有不少错别字和不通的句子，但能读得懂。我激动地在那篇作文上划了许多道表示好词好句的小圆圈和波浪线，并且在后面写了近一页纸的评语，多是充满热情的鼓励和褒奖。作文讲评课上，我又毫不犹豫地把她的作文作为第一篇范文来讲评。从此，她学习更努力了，尤其是语文，尤其是作文。在任教一年调离前，我最后一次找她谈话时，语重心长而又充满期待地对她说：“这一年你进步很大，很了不起！尤其是语文，已经在班里占中等还偏上了，所以你一定要相信自己。今后不管家里如何困难，也不管有多少同学中途辍学，我都希望你能坚持读到高中毕业。能考上大学，更好；即便考不上，你多读这几年书，不仅会积累更多知识，最主要的是你的心灵会更加充实敞亮，眼界也会更加开阔长远，今后的整个人生之路都会大不一样。”她重重地点着头，美丽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晶莹的泪珠。后来，我听说她考上了一所普通高中，高中毕业后成为家里的顶梁柱。

每次上完课，学生开始作业或练习时，我在教室里来回走动，听着一片片沙沙的写字声，看着一张张稚气的面孔，我总会想：这些孩子，不管现在家境如何，成绩高低，懂事与否，将来经过或长或短的学校教育和曲折不同的社会磨砺之后，都会成为家庭的支柱、单位的骨干，甚至社会的栋梁。所以，我们当教师的，一定不能轻视和嫌弃任何一个学生，一定要对三尺讲台充满敬畏之心啊！

二十几年过去了，我早已离开了三尺讲台，我的那些学生也大多走上社会、成家立业，其中有不少已经事业有成、开始养育自己的下一代了。每到开学季，我总会回想起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庞，怀念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难忘的时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