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光华
一种完麦子,北风渐紧,几场风雨过后,霜浸菊花,寒酥黄草,杨榆柳槐叶落尘泥,蛙蛇蜂蚁蜇潜洞中,转眼便进入了天寒地冻的冬天。
初冬的太阳暖暖地照在父亲肩头,他将石磙、铧犁、牛梭、木耙、镰刀、长箒、木掀、刮板等农具归饬整齐,有的置放在谷场边,有的摆列在檐下,有的挂在偏屋墙上,让外形拙朴的它们在经过春耕夏耘秋收后以自己的方式冬藏。
父亲冬藏的也有食物,把小麦储存在堂屋供桌两头的大缸里,稻谷装入蛇皮袋垛在卧室的床头边,红薯存放在地窖中;还有就是藏种子,将晒干的苋菜、荆芥、黄瓜、高粱、茳豆、番茄等种子装进布袋挂在檐下通风处,成串的红辣椒挂在窗台边,让它们和火红的窗花在雪光冰影下一起烘楼照壁。
父亲是文盲,除了自己的名字和人民币外认不了几个字,写自己的名字都歪歪扭扭,因此他在冬天生产队预分的时候签名多用私章。不过父亲是个好庄稼把式,从我记事起总觉得父亲四季不得闲,冬天也忙忙碌碌,总有干不完的活。
小时候,父亲在冬天里大抵是盘算着盖房。最先是请人在秋后的稻田滤土坯,土坯晒干码好备足后,请木匠参谋到县城买檩条竹子等材料,回家再请四邻盖房。乡风淳朴,只管饭,不用付工钱,于是父亲终于有了新屋;分单干后有了砖厂,几年后的冬天,父亲连攒带借又盖了三间砖房。
以往冬天烧蜂窝煤,父亲找有煤机的亲戚借来打煤机,从县煤厂买散煤拉回来,按比例兑上黄土,在晴好的冬日打煤块,在院子里一块块翻晒干后运到锅灶旁,一用就是大半年。
大雪之前,父亲用闲瑕修砌院中的花坛,或加牢实菜园的篱色栅栏,给菜园中的蒜、葱、白菜等浇水施肥;或栅好鸡口田边的围栅,插实麦田中的稻草人;或起牛栏、猪圈里的粪,用架子车垃到稻场边堆着沤;或扛上铁锹竹篓到田野丘壑里挖黄鳝、做陷阱诱捕黄鼠狼。
后来村里建了砖瓦窑厂,父亲在冬日里守着装砖瓦,每装一四轮车大约可以挣伍元钱。父亲害怕以往冬天偎在草垛边无所事事地晒暖的日子,他永远信奉一天挣一文别等懒了人的信条,一心多装车挣钱贴补家用。
隆冬有雪的时候,父亲会在堂屋烧起火炭盆,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围着炭盆烧红薯、烤锅巴,母亲纳着鞋底,父亲用面粉调成糊将报纸糊上墙,用牛皮纸钉严实门窗缝隙不让冷风碎雪飘灌进来。父亲说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几乎都是下半年生的,冬天虽冷,但木柴不缺。不绝的烟火燎薰着我们挨过寒冷,让我们感受着家的温暖味道。
雪裹冰封的日子,父亲在院中雪地上扫出一片空地,撒上秕谷,网鸟罗雀;或者带着土狗到雪地里抓野兔;还到竹园里抓斑鸠、野鸡,直到后来国家保护野生动物,才不抓了。
和许多父老一样,父亲忙活了整个冬天是为了过个风光年,让全家人都有新衣穿,过年能吃上饺子,有足够丰富的礼品与腊肉走亲访友,招朋待客。
腊月是父亲较忙的一个月,父亲抽干门口承包的池塘逮鱼捉虾和挖莲藕;年关将至打腊米,杀年猪,打糍粑,硾粉子;还有赶集打年货,买拜年走亲戚的糖果饼干。有时候父亲会带我们赶集,给我们买糖葫芦、麦芽糖之类的吃食,我们则用省俭的钱买连环画;而有时候我们起床后父亲已经出门了,冬野清旷,只看到雪地上父亲的脚步印痕。
如今的父亲已经老了,喜欢清静,不愿和我们住到镇上。乡村空阔,冬夜漫长,父亲总守着修了无数次的凯歌收音机和虹美黑白电视机,无论节目精彩或者平淡,父亲都要猫在床上让它们播放,有时候月牙偏西,寒星杳杳,整个村庄睡了,收音机或电视还在响着。
父亲的冬天告诉我们这些儿女,要在贫困中学会勤劳,在坎坷中学会隐忍,在逆境中学会坚强。在父亲的影响下,全家平平安安快快乐,儿女们虽然生活平淡,却很幸福。
父亲的冬天也告诉我们,要在每一个严寒酷冷的冬天里满怀信心地努力和守望,期待并迎接另一个美好的春天来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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