熊在笑
我离开家乡,已经20多年了。虽然在城市生活得挺好,但每到夜深人静时,关上电脑,走到阳台上,伸一伸懒腰,呼吸新鲜的空气,仰望星空,月白风清,星光灿烂,让我心旷神怡;再俯视郊外若隐若现的贤山远景,一缕乡愁涌向心头,思乡之情如潮水般涌起,在脑海中荡漾,荡出村庄的一串青山,一岸河水,一片庄稼地;眼前浮现出春花夏忙秋收冬凉的山村景象,勾起儿时骑在牛背上吹口琴的美好记忆。
人,想家的时候,心情总是难以平静。入睡后,梦回老家,回到从前,童心依然。我在田野里与玩伴狂欢,在河湾里游泳,躺在桃花盛开的半山坡上,徜徉在春光里,沉浸在花香中……
去年腊月初,我思乡心切,处理完公司事务,放下一切,回老家过年。我要找回曾经浓郁的、难忘的山村年味。
青山依旧,小溪长流。曾经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变成了村村通水泥路。山下的层层梯田没有往日稻茬满田的情景,而是半人高的野草在寒风吹拂下摇曳,显得冬天的山村格外的荒凉。
我跟认得的村里人打招呼。大老远的被娘看见,她高兴地直流泪说:“你这孩子终于回来了,娘生怕哪一天走了连你面都见不着。”
娘像待客一样,麻利地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,抱两床棉被放到床上,说山里头天气冷、潮气重,不能冻着。然后,把刚淹好准备做腊肉的猪肘子拿出来,又去地窖里扒出白菜、萝卜,烧了一盆炭火煨肉,又做了几个小菜,让我摆桌子,她解下围裙去把前屋的老大哥、后屋瘫痪在床的堂小叔,还有刚从外地回来的妹夫叫来一起吃顿热闹饭。
菜还没端齐,隔壁刘婶慌慌张张地跑来叫我娘说:“胡大姐,坏了,俺从街上回来发现婆婆走了。你说这死得也不是时候,村里年轻力壮的男人们都在外头打工都没回来,连个帮忙的都没有,这可怎么办啊!”
当晚,刘婆婆6个孙子都开着车,从四面八方赶了回来。
在我们大别山区,老人死了讲排场,丧事当作喜事办。首先,请道士先生来做祭事,俗称“唱道”。唱道唱得越长,说明你家越富有,舍得为死人花钱,就是尽了孝心。
刘家做了一个星期的祭事,熬坏了刘家人,个个走路直打飘,道士嗓子唱哑了,钱也挣够了,大褂子一掀,让出棺。
出棺这天,因村里回来的男人少,抬棺需要8个人,才7个。刘婶想来想去,想到了我,她披着长孝走到我面前,扑通一声跪到我面前,作了三个揖,请我帮抬棺。
抬棺,我是“新媳妇上轿——头一回”。俗话说,人情大于王法,世上谁不求人呢。何况又是邻居。娘说:“你帮刘家抬吧,存个人情,等我走了,人家也帮你。现在村里没人,老人死连抬棺的人都找不到。”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。
吃罢早饭,按照出棺程序:动棺,摔盆,起棺,送行,扔纸钱。
刘婆婆的墓地离刘家有二里地,全是上坡路。我抬到一半路程时,累得直喘气,力不从心了。上大坡时,棺材直往下压,如千斤巨石顶在我一人肩上,我意识到真杠不住了,对紧跟着的刘家管事人要求换人,不然我撂挑子。管家怕我真的摔棺,慌忙让几个人顶我一脚才到达墓地。
安葬完毕,回到刘家。看到几大车火纸厚厚地铺在打谷场上,纸堆上摆满了奔驰和宝马纸车、花花绿绿的纸轿、款式多样的纸衣、像真钱一样冥币,这些祭品随着道士一声点火,全化为灰烬。
听说刘家办丧事花了十多万。刘婆婆死时,箱子里只有十几块硬币。
年后,村里又恢复了平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