栀子花的蕾愈发大了，像圆圆的蜡烛头儿，蕾尖处的绿色变淡，已裹不住内里的白，胀得几乎就要破裂。这让我很兴奋，差点跳将起来。

关注这栀子树，始于去年冬天。那时我刚来，人生地不熟，工作之余，喜到院里踱步。院子空荡荡的，只有两颗不知名的树，枝丫还光秃秃的，为冬日平添寂寥。而在院的西南角，我看见有颗栀子树，周遭满是枯萎的蒿草，却没能挡住那蓬绿意。

栀子树的主干粗壮，枝叶繁茂，卵圆叶片很厚实，翠绿中泛着光泽。从其个头上看，应该有些年头；可眼下的生长环境，确实是差了点。自从发现它以后，我每天都要瞅瞅，除草松土，修剪枝丫，还自掏腰包，为其施肥。

我原本不算是爱花的人，叫出名的花认不了几种。农村长大的孩子，看得最多的是山花。“山花不解人世艰，一遇春风便嫣然”，春来自开，不觉其美。在农人眼里，野花不算花。农人常年忙于田野，很少有人养花弄草，村上只有一户人家，院子里有颗栀子树，花开的时候，足有上百朵。

那户人家的儿子，年龄跟我差不多，为了讨好他，我送他锅巴吃，还自愿扮演偷地雷的鬼子，让他扮演八路军武工队。无非是想讨几朵花，拿回家中用水养着，可那娃儿翻脸像翻书，有时候很难达到目的，让人很生气，又无可奈何。我在心里骂他，却不忘发誓，要在院里栽满栀子花，花开的时候，想给谁就给谁。儿时的誓言，多天真好笑，还没等长大，就忘个干净。

我也曾在自家院内，种过一颗栀子树，眼瞅到了开花的树龄，我偏又因故搬走了。听说，在我搬走的次年，那树就开出许多花，花香溢出了小院，新主人高兴无比，邻居们都念叨我。自从搬离小院以后，我就没再养过栀子花，然栀子花开的时候，我喜欢买上几朵，放在室内用水养着。栀子花瓣洁白无瑕，摸上去很有质感，像婴幼儿的皮肤，光滑细腻；花香清新馥郁，没有任何杂味，连挑剔的儿子也说，沁人心脾。

昨夜飘了场细雨，栀子树挂满了露珠，叶片光洁，青翠欲滴，更让人惊喜的是，有几朵花已绽开。碧绿色的外缘散开，绽放出雪白的花瓣，犹台玉琢琼雕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芳香；有朵羞羞答答地展开两三片花瓣儿，像小孩儿探出脑袋小心地往外瞧；“色疑琼树倚，香似玉京来”，我情不自禁俯身，贪婪地吸上两口，清香扑鼻，神清气爽。花香不能独自赏，我顺手摘下两朵。

我把花放在办公桌下，女同事就兴冲冲进门，可刚在办公桌前坐下，就接连打起了喷嚏。我正感到纳闷，听同事大声道，是不是有栀子花，你快点帮拿出去！

我压根儿没有想到，同事对栀子花过敏，闻香则喷嚏不断，鼻涕眼泪一起流。原以为花香人人爱，可竟然有人闻不得，女同事的境遇，让我陷入了沉思。记得四年前，我一心让儿子学医，可他选择了别的专业，这让我深感遗憾。好在在大学期间，儿子的成绩优异，而且通过自己努力，考入“双一流”高校读研。可我仍难以释怀，认为不如学医理想，可就在此刻，我忽就释然了。公认的好东西，未必适合所有人，而自己喜欢的，才是最佳选择。

柯廷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