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茂
每每听到凛冽的北风同雪花说话的声音,就会勾起我对童年冬天的记忆。
乡下的冬天,枯叶飘零,繁花尽失,五谷归仓,牲畜入栏。平日里,冬闲无事的人们不是抱着烧制的火坛蛰在屋里,就是靠着墙沿儿懒懒地晒太阳,扯些有趣的或无聊的闲话,很是怡然自得。
冬与春有些相像,总喜怒无常,老天说变脸就变脸,一旦发脾气,东北风就会怒吼不止,听得让人身上起鸡皮疙瘩,人们都被那砭人肌肤的朔风吹得缩头缩脑,鼻腔里酸涩得不是滋味。
风停一般是雪至的前兆,紧随而来的是六瓣的雪花,或是绒絮般的雪朵,或像白砂糖,纷纷洒洒,亦或像铺天盖地的鹅毛,轻飘飘慢悠悠地往下落,耐心而沉着地改变着世界。有时“忽如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。”当一觉醒来,山川、河流……满世界银装素裹。
尽管那时的农村缺吃少穿,可天真的孩子们没有这种概念和忧虑,每遇这种天气,反而兴奋得猴似的,好像是大自然恩赐给他们的游乐场,相互叫喊着冲出屋外,仰着脸、张着嘴接雪,体味雪在嘴里融化的刺激。或互相抓雪丢进对方脖领里惊呼着,待抖掉灌进赤膊里的雪,依旧哈哈大笑,疯闹着。或是滑雪、打雪仗、滚雪球、堆雪人、玩陀螺,全然是在过属于自己的快乐节日,完全忘记了寒冷。有时还趟着雪到田埂下、山坡间去寻觅融化的雪洞,因为那里面一定会藏着野兔类的动物,捉回打牙祭,既改善了生活,又添增了乐趣。
雪并非冬的主宰,它神奇而变化多端,下完后的一段时间里,则以“冰”的姿态构成另一种奇妙的世界,池塘里、田野里、河流里一片晶莹。牲畜扭着走,鸭子在冰面摇摆着,一不小心就是一屁股蹲儿,颇有玩味。在买不起胶鞋的年代,大人们穿着桐油透过的油靴或木屐,甚至踩着高跷,虽显原古,可防水防滑。而小孩子们则特意穿着布底鞋,为的就是滑冰。除了滑冰,做冰雕也是少不了的,根据各自的想象,分别取来不同的冰,雕成各种栩栩如生的动物,真如玉雕般精致可爱。有时还特意敲一块冰,用小竹筒对着冰吹,使冰融化一个窟窿眼儿,然后用绳子穿上,提在手上当锣敲,因冰的厚度和大小不同,冰锣发出的音质也不同,有的清脆,有的浑厚。为了增添欢乐的氛围,大一点的孩子还学着大人边敲边唱,童趣十足,可谓忘乎所以。
不仅仅外面冰天雪地,屋檐下也悬着长短不一、粗细不同、形状各异、似枪似剑的冰凌,如同天然的艺术品,构成一道迥异的风景。孩子们总被这种奇特所吸引,或拿竹竿拍打,或搬梯掰下,拿在手上抚摸,感觉那种光滑和柔柔的快感。有时还送入口中咀嚼,嘎嘣嘎嘣的脆声,相当于现在的冰棒,似有甜丝丝的味道,不一会儿,又捂着嘴,像是酸掉牙。尽管嘴唇冻得彤红,可还是乐呵呵的,那么的惬意。
冬,属于长风、冷月、白雪,属于纵酒高歌的诗人、释怀的旅行者,属于天真的孩子。说不好现在气候的变化,透过如今不冷不热的冬,才发现原来的冬是那么的鲜明。尽管永远也回不去童年,尽管蓬勃奋飞、飘飘洒洒的冬离我们渐行渐远,可我仍向往曾经的昨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