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明金
场屋,大集体时代的产物。那时,每个生产队都有几间或十几间不同用途的场屋。
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我们生产队是远近闻名的“富裕队”。所谓的富裕,也就是我们生产队有轧棉花、弹棉花的副业,加上土地肥沃、水源丰沛,自然条件优于其他生产队,社员的劳动工分值比其他生产队高几分钱而已。爱炫耀的老队长便大兴土木,选择了一处前是水塘,后有山坡的风水宝地,一溜儿盖了二十间场屋。有的场屋用来囤积粮食,有的用来饲养耕牛,有的用来堆放农具,有的供轧棉花、弹棉花用,还有的用来开社员会和办学习班,但大多都在闲置。
有了闲置的场屋,正好解决了我们这些住房狭窄,无炕无被无处安身的穷孩子的睡觉问题。于是,一年365夜我们都群居在那集体所有的场屋里。
场屋土墙草顶,冬暖夏凉,虽类似“土谷祠”,却是我们这些穷孩子理想的安乐窝,在我们心目中,它不亚于万岁爷的八宝金銮殿。不论春夏秋冬,风霜雨雪,天一黑,我们便上学似的从四面八方聚拢来,有晚上吃过饭的,也有家里不烧锅饿着肚子的。大家聚在一起,个个打鸡血似的精神抖擞,讲故事、说笑话、猜谜语,谈天说地,嬉戏打闹,俨然一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架势,常常吵得老饲养员和看谷仓的老头们睡不着觉。“小炮子子们!还睡不睡觉了!鸡都叫了,还疯玩……”听到大声喝斥,我们顿时鸦雀无声,都怕惹怒了他们,不再让我们到场屋里睡。
秋冬季节,家中有被子的带被子,没被子的只好向伙伴们“借光”,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,硬往人家被窝里钻。往往一个被窝能挤三四个,好在场上有的是稻草、麦秸,下面可以铺足够的厚,加上小孩子火力大,并不觉得冷,就这样,凑合一冬又一冬。
春夏季节,不需要被子,大多场屋都空出来,睡觉的场地更宽敞,哪里都可以当床,随手拽一把草望地上一摊,倒头便呼呼大睡,从不感觉蚊虫叮咬,直到日头晒红了屁股还不能醒来,于是就会有大人扯着嗓子喊或掂着棍棒招呼。我们睁开惺忪睡眼,兔子一样蹿出场屋,飞也似地跑去忙各自的“工作”。就这样,在场屋里,我们日复一日过着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快乐生活。
不知不觉一个又一个玩伴到了成家的年龄,大集体也不复存在,老场屋也走完了它的光辉历程。被解散了的社员们将它分解成若干份,连建场屋的地皮也被瓜分,可是老场屋却留下了我幸福的童年,留下我儿时丰富多彩的梦幻,留给我绵绵无尽的回忆,留给我与它难解的情缘,留给我别人难以咀嚼的人生况味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