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詹 丽
那是一只烘篮，竹编，形如倒覆没有提把的圆竹篮，比竹篮深一点。在我们豫南山区，一般用来罩在火盆上，烘烤婴儿尿布用的。从前，女儿的陪嫁里，除了其他嫁妆，还有火盆和烘篮。冬天，我在学前班上课，天天看着它罩着矮小方桌一样的炭火盆，通红的炭火在它稀疏的花纹里面，一点点明灭、变白、成灰、空塌。一个冬天若被它罩着，就会感觉冬天很小，可以抓住，很温暖，一点也不可怕。当烘篮拿开的时候，就放进了春天。
下课了，我怕孩子们玩火，就用烘篮把炭火盆罩起来，这样走后才安心。那年我分有学前班的课，今年我又分了。我们山区小学，冬天取暖，就靠炭火。烤炭火，一怕中炭毒，二怕学生玩火烫着，特别是学前班的小家伙们。我给张海洋买了一摞田字格本，请他爸爸给编一只烘篮。过两天，张海洋带了新烘篮，传统的样式，结实耐用。如今张海洋已经二十五六岁，我教的那一届学前班的学生今年已上高中了，可这只烘篮，一直放在学前班里，被历届老师使用保存，如今依然天天被我拿来拿去。每次拿起，就会想起，一年一年，那些在我记忆里没长大的孩子，那些笑脸，歌声和笑声，那些从烘篮网眼里伸进去烤火的小手，在烘篮陈旧发黄的空格里闪现。烘篮捉住一个个冬天，可烘篮捉不住一个个孩子，他们是属于春天的。
学前班的桌椅，已经老到成为古董。教学前班55岁的丁老师，说她小时候就坐的这套桌椅，只是那时他们坐在院子前面平房里的老教室。桌椅和烘篮从一间教室搬到另一间教室，一茬又一茬学生走出大山，有的学生只比我小三岁，如今我老了，他们也老了。可三十年，在那些桌椅和烘篮上，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。冬天，落光了树叶，如果不下雪，山，静止不动，日子也闲逸得静止不动，除了烤火，吃饭，闲聊，睡觉，时光，都不知去哪儿了，也许都从烘篮那些空隙中漏掉，烘篮，只网住温暖的感觉，只网住山里不老的冬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