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科平

夕阳西下,炊烟四起,归巢的鸟儿带着夜幕的薄纱,轻摇慢抖,天,转眼之间就黑了。

寂静的寒意使鸟儿少了许多的欢鸣,待在某个角落的窝里不敢出来,似怕冷的人爱睡懒觉一样。一向皎洁的月亮,也变得吝啬,像怕羞的小姑娘,悄无声息地从天边溜走,躲在厚实的云层之后迟迟不肯露脸。

四季常青的石莲也抵挡不住寒气,叶子现出斑驳的黄。已变了颜色的柿子、泡桐树阔大的叶子,告别母体,萧萧无边,片片飞黄,偶尔掉下来,零落成泥,“沙啦沙啦”的声响,格外清晰。

雾气和着夜色,缓缓游走浸润,树叶上的露珠多起来了,汇聚滚动,滴滴答答掉下来,像在下一场雨。时紧时慢,敲打着树叶一颤一颤地,发出乐器般挫挫扬扬、泣泣诉诉的韵律,像一首节奏分明的曲子。和着草尖上的露珠一起,跌落到地上,湿了一点一点,慢慢地,这些湿点相连成片,农家的土院子也像树叶一样湿漉漉的,能拧出水来。

我的母亲总在有些昏暗的灯下忙个不停,剥玉米,扎辣椒,绑蒜瓣,做针线,摇曳的灯光照着她佝偻的背、凌乱的白发、慈祥的面庞,母亲全身散发着仁爱温暖的光芒,她的眼角、脸上有深深细细的皱纹,她的神情宁静而专注。

村庄已经进入了恬静的睡眠,安宁而祥和。建筑风格各异的房屋,统统隐没在一样的色彩里。闪烁在树影后的灯光,渐渐地少了。偶尔,有一两声犬吠,是颇为机灵的土狗,听到鼠猫的响动而发出的警告。此刻,夜静得出奇。有种难得的声音在村庄上空掠过,一阵引项高歌,像歌手独唱,一阵呼朋唤友,像婴儿在笑。那是南飞的大雁,正在急匆匆地赶路。

田野寂静空旷,淡淡的雾气遮掩了月光所能顾及到的远处,视野模糊,有些迷离之感。这一刻显得有些神秘了。远的山,近的树,交融在茫茫夜色里,缠绵安详,深邃多情,那不断涌起的水汽、雾气和着淡然的月光,构成了一幅生动、自然、凝重、幽美、廓落。那些庄稼、荒草经露水的洗礼变得柔软起来,我真的被这乡村之夜给迷住了,竟然忘记了这是深秋,全然不顾已自然打起来的寒噤。

广袤的原野,袒露着一种苍劲和丰厚的情绪,宛如一位呕心沥血的母亲,曾经的风姿绰约,早已变得形销骨立,布满沧桑。丰收带来的喜悦和奉献之后的满足,让原野变得高贵成熟,默默地积蓄新的力量,孕育生命再一次的辉煌。

虫声还在响起,能够穿透沉沉的夜幕和薄薄的雾气,那些声音如清澈的溪水,顺着朦胧的夜色肆意流淌,走过变换着麦子、玉米、黄豆、红薯、花生和棉花的农田,漫过沟沟坎坎,从村西的黄土岗到村东的坡地,从村北的三坎台地到村南的河滩沙地,轻盈飘逸,若隐若现。

乡村的秋夜,流水一般,平静地缓缓淌过。那份宁静,沁人心脾;那种韵味,销魂醉魄;那片大自然恩赐的空谷幽兰,意蕴深厚,绵香不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