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峻峰

此时是2013年阳历年夜,我独自一人

以父亲的身份、祖父的身份,从信阳乘坐K1108次列车

去南京,我孩子一家三口,生活在那个城市

儿子、媳妇都是风中倏忽飘飞的种子

他们想在不属于自己的城市,找一小片地儿

生根

祖辈都是农民,出生即宿命

转机来自我的父亲,他的儿子,儿子的儿子

就降临在了异乡,而人一旦离开了故土

就像移栽的树,再也回不去了

小城信阳,成了我最终的落脚地儿,我在那里

工作,生活,结婚,生子,读书写诗,舞文弄墨

以致衰弱,变老,才思枯竭,白发丛生

好在小城很小,离老家不远,让我至今

保持了与土地的那层关系;老家,老家

有我千秋万代的血缘,千头万绪的情结,千丝万缕的根脉

而我的儿子,儿子的儿子,怕是再无这样的牵系了

从一开始——出生、成长、方向、道路、口味、土语

都遵循着城市的规则,呈示着城市的方式

就像他们的面孔

因此城市及其选择,之于他们

即使不是南京,也会是北京,包括他们隶属我的籍贯

也将改写。那么在今晚,2013年阳历年夜

我独自一人乘坐K1108次火车去那个叫南京的城市

已不单单是祖父的身份,父亲的身份

老家渐远,土地消失,我们被什么牵引,又被谁丢弃

以及我的那些遥远乡村的最亲的亲人们

这些年也眼见着一个个老去,一个个逝去

我将成为谁的游子!

我甚或不知道哪一天

我乘坐这趟K1108次列车到南京后,不再返回

永久羁留在那里,就像长江边上一尾搁浅的鱼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