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柏林

这是我在申城过的第一个秋天。

没有看见北雁南飞,也没有看见枫林向晚,更没有看见秋涂黄了树叶摇熟了麦子,或许它们在我不经意的时间里偷偷变化,但我总感觉,有些东西即使是看不见摸不着也是值得纪念的。

这个城市是慢慢进入秋天的,天气慢慢变冷,让你猝不妨的加件衣,加件衣,到最后裹起围巾,才发现秋天已经很深很深了,我们就是这样被季节抛到了脑后,成为季节的俘虏。而那些秋季的前奏,竟带着曾经的日子不知去向。

早晨秋风吹,我在梦中醒来,还未完全清醒便踏上了公交。我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,早上的街道是清冷的,风抚摸我冰凉的脸,如抚摸自己的情人,我枕着冰冷的窗子,看寂寥的人群。风吹起他们的衣角,他们缩着脖子前行,不看秋风,亦不注意脚下踩疼了几片秋叶。秋风扫落叶,不知道其中的哪片落叶被少年放在嘴边吹出明媚的曲子,而哪一片又遮住了少女左眼的忧伤。

一切都过去了,一场秋风起,谁还能证明那故事还剩下什么?如同车水马龙会辗断秋的故事,而时光,终究会抹掉记忆的划痕。

可是岸边的杨柳依旧没有变,反而愈发风情了,夏风吹起秋风更柔,好像在彰显自己不老的青春。它还是以前的样子,我还是吗?我站在河的对岸,看河水缓缓,看自己的倒影,20岁的容颜,是否还拥有18岁的梦想?

这个秋天,时光好像显得格外短暂,又格外懒散,我没有去爬一座比忧伤还高的山,也没有去趟一条比思念还长的河。办公室的门堵住了季节来访,而我亦想把被窝当成自己的春夏秋冬。我知道我不该这样的,可是却在梦里不甘。

夜晚被灯光点亮,秋风来两盏诗意,可是吟诗人却不在。晚上的夜晚真热闹啊,昏暗的灯光下满是摆摊儿的小贩,一车车的水果,被拉在灯光下,仿佛请月光来验货。橘子被黄色的灯光涂了一层蜡,堆得那么高那么大那么漂亮,好像是这个秋季最好的答卷,最好的成功,最好的喜悦。小贩热情且自信地对我说,包买包甜,我不禁想买上一斤。我最想要的,是那老板的自信与喜悦,可否卖我一斤?可是我不是一个会挑橘子的人,那次挑的橘子还是酸的,我在秋风中吃了一路的酸。

烧烤摊仍旧冒着烟,好多人聚在那里喝着啤酒吃着烧烤,音乐在上空飘荡,他们是多么幸福,而我每天都在这歌声和他们的笑声中踩着昏黄的灯光回家。秋季的空气是湿润的,夜晚有雾气,导致灯光雾蒙蒙的,隐秘在一棵棵树中间,散发着光芒,像一个个小太阳。听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个小太阳,那是信念,是方向,可是我的太阳,又挂在哪棵树上?

伴着黑夜的歌声,我看到这个城市凄冷的风,幸福的人们,成功的果实,迷茫的灯光,随处飘荡的落叶,还有,还有说不出酸的我,以及我脚下忽明忽暗的路。这是秋天的挽歌,奏响这个城市的爱与恨,孤独与幸福,只是这秋歌该归何处,如我不知归途。

天亮了天暗了,天冷了天热了,日子都忙碌起来,我已好久没有抬头看看头顶的月亮从圆变缺,我还是分不清每条路,还是不知道这个城市的很多故事,那这个城市对于我,是陌生的还是熟悉的?

秋不知去向,只能穿越人群,兜售寒冷,而我不知归途,只得穿越四季,兜售自己。可是谁愿意收留我呢,我是夜晚居无定所的风,游离在满目苍凉的落叶里,我在翻找记忆,我企图翻到这20年我与这个城市的一切关联,拎着这个季节的风和雨去敲响一个老朋友的家门。可是与这个城市无关的那19个年岁,我该如何翻阅?我像一封没有地址的信笺,只写满了这一季的忧伤,却不知寄往何方。而它注定埋葬在这个季节深深的叹息里,那是你永远不会懂的,关于这个季节和我的秋歌,在你未到的梦里,我唱过,只是你没听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