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永海

大别山的山脉连绵不绝,峰峦叠嶂。车沿山路盘旋而上,人渐渐接近云彩,接近蓝天。俯视,云雾缭绕,天地大美。

济南军区某坦克乘员训练团驻扎在大别山深处鄂北的一个小镇,是军区直属部队。“花园无花,遍地黄沙;墙上有洞,房上掉瓦。”这是当初营区面貌的真实写照。部队驻扎在群山里,一条国道蜿蜒穿过。路南是我们团,路北是某坦克师装甲步兵团。附近还驻扎着空军第15空降军所属部队。老兵们调侃这地方有三大怪:三个蚊子一盘菜,四个老鼠一麻袋,老太太上树比猴快。后来我们听说,这个小镇方圆数十里范围内,在大裁军之前,驻扎着8个团以上部队。抗美援朝英雄邱少云生前所在部队曾经也驻扎在这里,后来移防甘肃武威。想像一下,一个小小集镇驻着8个团的部队,到处是军人,遍地草绿色,那时的景致是何等的风光啊!

我们所去的这个团,是个训练单位,像军校一样管理,有三个学兵大队,一个教练大队。每个大队下辖两个中队。我被分在学兵一中队一区队一班。全班10名战士,班长与我同姓,姓李,是我刚入伍时部队驻地的河南郏县人,农村兵,父亲已去世,家有年迈的母亲,生活很困难。他是第五年兵,再干一段时间如果不出意外就能转成志愿兵了。他和我是河南老乡,见我又从他家乡的部队来,平日对我挺照顾。我特别感激他,津贴发下来后,我到驻地邮局给他的母亲汇去。

一天,训练休息时,李班长把我喊到操场边,我俩坐在石凳上,他拉着我的手轻声说,李子,谢谢你。你以后不用再寄了。看我不解的样子,他接着说,母亲病故了,是前天。说到这里,我看见李班长眼里有泪水涌出。这几天,我们的训练任务加重,李班长没有来得及请假回去为母亲守孝。怪不得,昨天晚上,我看见李班长独自一人在营区的林荫道上久久徘徊。丧母之痛,无法言表。面对李班长,我也默默无语。此刻,我明白什么叫军人的奉献。

抬头看天,整个天空弥漫了一层暗紫的郁蓝。

火热的军营火热的年华。我们与兄弟部队之间不定期举行队列会操表演。身高1.75米个头的我,幸运地被选进队列示范班,当上了排头兵。这就说明我训练要比别人更加认真、更加刻苦,军姿、动作更要规范标准。在一次有步兵、坦克兵、空降兵、通信兵,以及武警组成的队列会操比赛中,我所在的方队,队员们个个精神饱满、动作准确、协调一致,在12个方队脱颖而出,被评为第一名。

当然,这里也少不了女兵。女兵新兵连大约有60人,她们来自附近一所部队医院和某通信总站,临时借用我们团的场地训练新兵。可以说,她们是军营里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,特别是穿上刚配发的新式军装之后,更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魅力。

一个周末的上午,我向值班的区队长请假后,沿着一条弯曲小道向营房后面的山上走去。时值盛夏六月,鲜花盛开的季节,红色的、白色的、黄色的,开遍山野。栀子花很好看,我走向前去,低头刚要伸手摘一朵,突然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:“只能看,不许摘哟。”我回头一看,是个女兵。她笑着走向前,大方地对我说:“认识一下,我是部队医院的,在这儿训练新兵。你是训练团的学兵吧?”我有些惊讶,问:“你怎么知道是训练团的?”她笑了笑,指着我胸前的条形牌子,上面写着“学兵”两个字。这是代表我们团的标志。她名字叫黄凤,是个湘妹子。就这样,认识了她。黄凤很漂亮,笑的时候脸像一朵盛开的花,很甜蜜,很醉人。

这里驻军很多,日常管理很严,设有纠察班,对新兵外出有严格限制。女兵连住在路东面的学兵三大队的营房。三大队的学兵是第二年兵,学的是车长专业,回到作战部队就是车长,也就是班长。他们外出驻训了,整个营区显得空落落的,这些女兵的到来又使这里显现出勃勃生机。我们的营房在路西边,每个区队是一排平房,四周没有围墙,与老百姓的田地连在一起。这在全军是少有的。我们与三大队相隔有三四路。部队对男女兵管理是非常严格的,未经批准是不允许男兵去那里的。我渴望能见到那位在山上偶遇的女兵黄凤。这天,机会终于来了。我和另外三名战友因队列动作标准规范,应邀给女兵们作队列示范讲解,时间为五天。刚到三大队营区大门,我就远远地看到黄凤了。她带着女兵们列队欢迎我们。我经过她面前,她粲然一笑说:“我们又见面了。欢迎多指导。”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分外明亮。“不用客气,我们大家共同学习,共同提高。”我把腰杆挺得笔直。

男女兵同训练,多了几分温馨,少了几分粗犷,毕竟都是青春十七八,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愉悦。黄凤是女兵连三班班长,长相甜美。官兵们称赞她为“军营百灵”,凡是有她在的地方总是笑声不断。她演唱的红色经典歌曲《妹妹找哥泪花流》,婉转悠扬,让我们听得如痴如醉。

营区的山上不长高树,都是些不知名的灌木。落叶的季节,近看黑压压一片,远看光秃秃荒山一座。部队驻扎在这里,一座山便有了生机和灵性。节假日期间,三三两两的士兵们走出营区,或在公路上散步,或登上山顶观景。也有个别不安分的城市兵悄悄溜进附近的村庄,与村子里的姑娘约会。这里的姑娘漂亮水灵,也很大胆,特别是在“血染的风采”的年代里,对军人更充满敬爱之情。走在路上,不管官兵认不认识,姑娘的脸上都会露出桃花般的灿烂笑容,大方地问道:“当兵的,最近在搞么事啊?到家里坐坐?”迎头碰上个别稍微熟悉的士兵,姑娘会说:“兵哥哥,没见发时。(好久没见面了)”如果是农村兵人老实不说话,姑娘又会说:“做劲拿势。”她们这种热情使不少年轻的士兵们浮想联翩,神不守舍。

岁月如水,静静流淌。营区里的腊梅花悄然绽放。

在兵心涌动、热泪盛行的日子里,随着开动的军车,再次遥听那送行的驼铃声,我又重新回到分别近一年的豫西部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