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山碧竹之间,背山面北静静地坐落着一处寺院。傍晚的雾霭把一层朦胧悄然笼罩在殿宇周围。青灯古佛下的僧人诵着佛经,佛祖的教诲便也如雾霭般笼罩着寺院。不远处的山坡之上,是散落于竹林中的茶树,茶树没人照管却也恬淡自足地吐露着新绿。于是漫山遍野都弥散着淡淡的清香。礼佛的我和僧人便多了一份气定神闲的心境,于是我们喝茶。茶香四溢,身旁的佛祖也该沉醉其中,品味着人生的真谛吧。

这境界让我“尘心洗尽兴难尽”!兴不尽又没能耐赋诗,还是借来古人的句子吧:

野泉烟火白云间,

坐饮香茶爱此山。

岩下维舟不忍去,

青溪流水暮潺潺。

这古人是个九岁就出家的和尚——唐朝的著名诗僧灵一。说起和尚的茶诗在唐代是不容忽视的。唐中期的灵一、灵澈、皎然,唐末的齐己和贯休都是把茶诗当偈子作的吧,或者说把茶当着修炼的法门吧,不信你看皎然能“三饮便得道,何须苦心破烦恼”呢。

其实茶本来哪有这么神奇的功效啊。我们的祖先是把它当作食物或药物来食用的,不过想来老祖宗们煮上一锅茶粥,填饱了肚子,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烦恼了吧。可时代变了,欲望强了,烦恼多了,佛教来了,茶就从此找到了知音。不是说“自古名寺出名茶”吗?西湖龙井与灵隐寺、蒙顶石花与智炬寺、黄山毛峰与云谷寺……太多的名茶出自僧人之手。当然僧人本来也只是用其药用价值的。禅宗的和尚、居士们日常修持之法是要坐禅的,要达到静坐、敛心,明净的境界,一坐就是几天甚至几个月,晚上瞌睡饮茶正可提神驱睡魔。不是有达摩于少林面壁,因困倦而揭眼皮堕地成茶树,之后喝茶打坐再也瞌睡的传说吗?再说了,年轻和尚正值青春盛期难免想入非非,而据说茶是能抑制这“非非”的。于是我们看到《封氏闻见记》中就有了这样的记载:开元中,太山灵岩寺有降魔师大兴禅教,学禅务于不寐,又不夕食,皆恃其饮茶。人自怀挟,到处煮饮。从此转相仿效,遂成风俗。

不过喝着喝着,和尚们却发现了茶的内涵和禅有着那么多的相似!佛理四谛“苦”为首,苦海无边啊!而茶亦苦,喝着苦茶是否能参破那“苦谛”呢?禅宗要静,戒定慧的境界皆以静为基础,而茶恰巧是安静的,是单纯质朴的。佛教的修行要破“我执”,让人“放下”,放下内六根、外六尘,品茶不也得放吗?偷得半日闲,放下紧绷的神经和被世俗囚禁的心性。更耐人寻味的是喝茶不过烧水点茶,是平常事、平常心,而这不正是禅者所追求的吗?所以啊,智者问禅,清茶一杯;迷者问禅,佛经万卷,茶抵得了万卷佛经啊!于是宋朝的圆悟克勤禅师在研习了一辈子禅,喝了一辈子茶之后,终有所悟,挥笔写下了“茶禅一味”四个大字。

历史有时就是这样的有趣,茶于唐中期的初兴与禅宗的兴盛刚好合上了拍子,而宋徽宗把茶道玩到极致的时候,圆悟克勤也终于体悟了禅是有茶味,或茶是有禅味的。

于是僧人们说:“山僧活计茶三亩,渔夫生涯竹一竿。”“客至莫嫌茶味苦,僧居惟有菜根香。”“空持百千偈,不如吃茶去。”在他们的眼中,茶不再仅仅是解渴的饮料,而是修行,是境界,是和、静、怡、真或和、敬、清、寂,是如禅宗“拈花微笑”般可意会而不可言传了。再品味一首吧:

客至茶烟起,

禽归讲席收,

浮杯明日去,

相望水悠悠。

茶客诸君,您说这是在写茶,还是写人生,写禅境?(淼 淼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