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科平

在春寒料峭,乍暖还寒的初春,返青的麦苗最先将生命的信息传递出来。一场春雨或是几阵春风,原野里的麦田从睡梦中醒来,开始活动筋骨,生命的激流涌动,信心百倍地往上蹿,呈现出压抑后的奔放,有一种力量好像势不可挡,似乎能听到麦子拔节的声音:劈啪,劈啪……令蜷缩一冬的人们不由得心潮澎湃,血管贲张。

蓝天白云下,沐浴暖暖的阳光,广袤无垠的原野上,一株株麦子正在焕发出勃勃生机,精神抖擞,神采飞扬,笔直的朝天站立,麦叶齐刷刷向上伸展,把一颗炽热的心挂在叶尖,满脸的笑意写在辽阔的地垄田埂。即使有风儿吹过来,有时呼啦啦吹得麦子摇曳不定,麦子还是那样站立着,这样的姿势明显带着轻松愉快的神情。

麦子拔节成为春天最富有生机的风景,绿枝招展,牵牵连连,郁郁葱葱,一望无际的麦垄田畴,一簇簇、一畦畦、一片片平仄有序变换绿的深浅明暗,醒目的嫩绿、温暖的淡绿、奔放的草绿、稳重的深绿,浓墨重彩,铺天盖地,蔚为壮观,张扬着土地的芬芳,散发出淡淡的清香,乡村的天空显得格外恬静透亮。

这个时候,我的母亲总要抽空去趟麦田,拍打土块,平整地垄,捡拾碎石,观察麦苗的长势,在地里来来回回、反反复复走,一直走得筋疲力尽,才会回家歇息。看着麦苗一天天长高,那脆生生的新绿铺开在田地里,母亲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。

日子在指尖中流淌,麦苗舒展枝叶,透着醉人的绿,溢出动人的蓝,仿佛季节书写在大地上的锦绣文字。麦苗长野草也在长,别的人家会背上喷雾器,花上一半天的功夫,给麦田打上一遍除草剂。我的母亲坚持她老旧的除草习惯,开始起早贪黑屈膝蹲在地里,慢慢移动蜷缩的双腿,双手不停地拨拉麦苗,用亮锃锃的小铲,将夹在麦苗中间的野燕麦、黏黏草、牢蕃包等杂草连根铲掉,随手拾起放在篮子里,晶莹的汗水顺着母亲日渐苍老黝黑的面颊,滚落在麦苗伸开的叶子上。

故乡的土地虽然瘠薄,却知热知冷,宽容博大,厚重善良,适宜农耕,适宜庄稼、野菜、青草和树木生长。麦子在这里无拘无束,坦然欢畅,生生不息,一茬一茬、一年一年地生长,收了又割,割了又收,这些固守自然、固守拙朴、见证历史、见证岁月,历经四千多年依然风貌如故的麦子们,依然灿烂迷人。

母亲说过,只要劳动付出,总会有收获。在无数个穿越风雨的岁月里,母亲无怨无悔坚守土地,坚守她苦心经营的麦田,匍匐在地里劳作,从选种、整地、播种,施肥、浇灌、除草直至收获,麦子在母亲的精心抚育下,历经秋阳的催芽,冬日的抚摸,春雨的滋润,生长出浓郁的春绿,拔节、开花、孕穗、灌浆,点燃夏日的金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