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慧慧
母亲托老乡捎来一袋新鲜蚕豆。电话里,她语气雀跃,“自家种的,健康得很!”我望着地铁里被挤得变形的塑料袋苦笑——豆荚沾满泥污,有好些长了黑斑,表皮黏腻地蜷缩着,像是被揉皱的旧报纸。
我忍不住和母亲抱怨道:“豆荚烂了大半,何苦折腾?”
电话那头,母亲有些讪讪地说:“剥开看看,里头的豆米嫩着呢!”父亲在旁边补充道:“蚕豆荚在咱们乡下,也是个宝贝哩……”
印象中,蚕豆花开时,紫蝴蝶似的缀满田埂,我们总会偷摘几朵别在鬓角,当作自己装扮的道具。但是花被摘掉之后,就不能再结果,因此,没少挨大人们的训斥。新鲜的蚕豆采摘后,不管是清炒还是烧汤,味道都很鲜美。但蚕豆荚能是什么宝贝?我对父亲的话不以为然。
回到家后,我拿起一枚带着黑斑的蚕豆,剥开发现里面的蚕豆确实都还好好的,颜色碧绿,像又胖又嫩的娃娃,整齐地躺在豆荚里。我不禁感叹造物的神奇,不管是风吹日晒,还是长途跋涉,蚕豆荚经历着种种波折,却一直保护着的蚕豆。它仿佛是一个襁褓,把豆米紧紧地拥在怀中,即使自己鲜嫩不再,磨损腐烂,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为蚕豆们提供了安全而温暖的庇护,却从不求回报。
我又想起父亲刚才说的话,蚕豆荚也是个宝贝。我放下蚕豆,拿起手机搜索,发现蚕豆荚可入药,可肥田,煅灰能愈疮;即便是长斑发黑的蚕豆荚,在经过发酵之后,也能变成植物不可多得的优质肥料。
又老又丑的豆荚,曾在烈日下替蚕豆挡过风刀霜剑,在暴雨里弓成遮棚。直至豆粒饱满,它们便褪尽鲜绿,枯皱灰败,直至最后腐烂坠入泥中,变成滋养植物的肥料。怪不得母亲总是把剥下来的豆荚用罐子装起,原来这最不起眼的壳,竟藏着土地的慈悲。
我捏着豆荚怔忡,不再觉得它丑,反而觉得它多像母亲与父亲的手啊!黧黑龟裂,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泥,却托着我从田垄到城市。我曾不止一次地嫌弃过他们不善言辞、穿着土气,觉得他们不了解自己,因此常常与他们发生争执。却忘记了,他们也曾像豌豆花一样,有过自己绽放的青春。只是,自从这世上有了一个我以后,他们把自己的青春与美丽,化成了对我的关爱与照顾。
此刻我终于明白,父母的爱,从来不是光鲜的礼物,而是将自己默默碾作春泥的壳,在我的生命中铺就一层层丰沃的土壤,只为让我这颗豆,得到最大的庇佑,去茁壮成长,看到更远的风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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