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济川

收废品的三轮车在巷口第三次倾倒时，王磊低低骂了一声。车斗里的纸箱子翻倒大半，混在秋雨中淋得透湿，连带着车身都往积水深处坠，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底下拖拽。

这场雨已经下了近两个月。先是王磊存货的棚子漏了雨，大半纸箱子和塑料瓶潮得卖不上价；接着是秤砣掉进水沟，捞上来时裹着泥，准头差了半截；今早更添堵，刚收满半车废铁，半道被城管拦下，说他占道经营，罚了200元。

“真是秋雨往霉处去……”他蹲在路边抹了把脸，雨水混着汗往下淌。巷子里的老墙根发了霉，青黑色的菌斑顺着砖缝蔓延，像给墙敷了层斑驳的面膜。

不远处的垃圾桶旁，一只淋透的流浪猫瞥见他，嗖地钻进更暗更潮的角落。

王磊叹了口气，刚要起身扶车，身后传来“吱呀”的开门声。住巷口的苏婆探出头，手里拎着个布袋：“小王，进来躲躲雨吧。”

他本想推辞，可雨势实在太急，砸得雨伞噼啪作响。跟着苏婆进屋，一股淡淡的中药味混着陈旧的潮气扑面而来，倒比外面暖和些。屋里窗台上摆着几盆多肉，叶片肥厚水润，竟没受半点霉气侵扰。

“这花养得真好。”王磊忍不住赞叹。苏婆笑了，给他倒了杯热水：“前阵子也发过霉，我把烂叶剪了，挪到窗边通通风、透透气，慢慢就缓过来了。”她指了指墙角，“之前那堆旧书也潮了，我一本本擦干净，翻开晾着，现在好多了。”

王磊顺着看去，果然见墙角的旧书摆得齐整，书页间夹着晒干的梧桐叶。正愣神时，苏婆把布袋递过来：“这里面是我儿子不用的雨衣和胶鞋，你试试，比你那破伞管用。”

他推辞不过，接过来一看，雨衣是新的，胶鞋尺码也合脚。出门时雨小了些，风里依旧裹着潮气。他试着蹬了蹬三轮车，胶鞋踩在踏板上稳当得很，车把也不像先前那般沉。路过垃圾桶时，那只流浪猫竟跟了上来，轻轻蹭着他的裤腿。

一人一猫走在巷子里，王磊忽然想起苏婆的话。他转头看老墙根的霉斑，在雨水反复冲刷下，竟有几处淡了些。或许，秋雨从不是往霉处去，是霉气藏不住了，才借着雨势显出来。等雨停了，风一吹，太阳一晒，那些糟心事说不定就像墙上的霉斑，慢慢淡了。

他把猫抱上车斗，踩着胶鞋往废品收费站行去。雨丝斜斜落下，打在雨衣上，再没渗进半分。他抬头望了望天，心里笃定：阳光总会升起，好日子总在后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