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柏林
小时候,每到中秋节,外婆就会喊我们回老家守月亮。至于为什么要守月亮,外婆也说不清,只说这是中秋节的仪式。
待到吃过晚饭,外婆会搬出一个小桌,在上面放着月饼,花生,还有些应季瓜果。然后全家人围坐,好像要把月亮围住,那样它就逃不掉了。
不一会儿,月亮升起来了,月辉洒在梨树上、瓦片上,还有台阶上,那样清凉,整齐。我们仿佛坐在一片海洋里,在月光里荡呀荡。 可在我眼里,守月亮是最无趣的游戏。外婆与母亲聊着以前的人和事,仿佛日子久了,那些故事才能像酒一样发酵出香味。而我像是月光下的仓鼠,塞满一嘴零食,无暇顾及别人的悲欢离合。 待到夜深了,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,外公才将小桌子搬回了屋内,我也睡眼蒙眬地进屋了。
这场守月仪式持续了很多年,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。我们在月亮还未升起时到来,又在月亮高悬时散去。直到那年我要去外地读书,率先打破了这场仪式。又过了一段时间,弟弟也因为学业,不再参与了。接着,外公去了另外一个世界,也不再回来了。从此,我们家的月亮再也守不住了。
游走他乡,每逢中秋,月饼从未缺席,而我却缺席那场仪式。有月的夜晚,我躺在黑夜里,月光透过窗户,像幼年我守着它一样,守着我。月光下,我悬溺在往事的回忆里,游走在别人的命运里,月光与我悄悄地碎了。碎在万家灯火的房顶上,碎在无人问津的山坡上,也碎在奔流向东的河水里。
后来的日子啊,我经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守月亮,那或缺或圆的月亮。像一个士兵,只敢在月光下摊开战袍里的伤口。生命中不可抗衡的东西太多了,仅仅在时间面前,我就毫无胜算。我没有守住外公的叹息,也没有守住母亲的黑发,甚至连曾经的一花一草都没有守住。我在岁月中手忙脚乱,自顾不暇,然后摊开双手,空无一物。
可还是要守啊,我还要奋力一搏,拖住时光的裙角,让它慢一点。在寂静的夜里,月光如烟,解我寂寥,它抱住我,让我再爱自己一次。 于是,我又开始在每个中秋节奔回故乡。搬出小板凳,搬出小桌子,和母亲,父亲,坐在一起守月亮。我们讲那些以前发生的故事,那些人和事经过了我,触动了我,改变了我,让我有了新的模样。原来,时过境迁,我也拥有了自己酿的酒。
多年后,我才明白外婆口中的仪式。这漫长的一生啊,重逢与团聚不过是生命顷刻的奖励,否则人生岂不是太乏味?守月亮,从来都不是为了月亮,而是为了一起看月亮的人,而节日也从来不是意义,相聚才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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