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5版:南湖 PDF版阅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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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碗清凉


邢 震

立夏过后,日头便烈了起来。中国人的清凉藏在岭南凉茶铺的草药香里,浸在成都冰粉摊的红糖漩涡中,晃在北京胡同酸梅汤的紫色涟漪间。而千里之外的信阳,浉河岸边的柳荫下,正唤醒着信阳人的旧时清凉记忆。 儿时,母亲总会取出石花籽——形似芝麻的紫红色颗粒。她常用洁白的手帕包裹好石花籽,浸入放凉的清水。待它们吸饱水分膨胀后,便捞出置于搪瓷缸,手腕轻轻揉搓。乳白汁液从帕缝渗出,渐渐织成柳絮般的絮状物。这时,母亲便从铁皮牙膏筒里挤出一“小撮”中华牌薄荷牙膏,兑水调匀,滴入盆中。这一“小撮”至关重要:少了无法凝固成形,多了口感略显硬实。最后,瓷碗里的液体被送入冰箱冷藏,静待一个上午,便凝成了果冻般的石凉粉。

中午放学后,母亲掀开碗盖,只见石凉粉晶莹剔透如冰,盛上一碗,舀一勺白糖,洒几滴薄荷水。剔透的冻体在瓷勺颤动,咬破的瞬间,凉意从舌尖猛然炸开。这碗用石花籽、手帕、牙膏和时光酿成的清凉,是信阳人刻在味蕾上的记忆。 三十年前的浉河岸边,同样的清凉也曾盛在搪瓷缸里。缸上蒙着湿布,缸底浸着凉井水,老摊主摇着蒲扇,等路人用一枚硬币换一碗清凉。那时的制法复杂,需手搓石花籽,再以茄子汁或石灰水“点”出凝脂,稍有不慎便失了口感。直到某个蝉鸣喧嚣的午后,某位主妇突发奇想挤入牙膏,于是一抹薄荷香成了点睛之笔,竟让这朴素的吃食多了几分市井的鲜活气。

信阳人的固执还藏在碗底的糖粒里。当客家人浇上红糖水,川渝人泼入辣子油,浉河边的老食客仍守着白糖薄荷的纯粹。石凉粉的魂在“凉”字——不是冰镇酸梅汤的冷冽,也非绿豆沙的绵软,而是一种从喉头渗入肺腑的沁润,仿佛三伏天的风穿堂而过,连毛孔都舒展了。这种固执藏在街角巷尾的日常里:火锅店老板默契地在冰柜摆上石凉粉,幼儿园门口“冰糕不如这个”的嘀咕。

如今的石凉粉住进了雕花玻璃杯,顶着酸枣碎、椰果粒和芒果丁,在彩虹桥下的夜市霓虹里与奶茶、冰粉争辉,却仍保留着牙膏点制的“信阳味道”。沿河道的柳荫下,“老太”们支起布棚,不锈钢桶里填满石凉粉,褪色的塑料瓶里盛满薄荷水。食客们或坐或站,瓷勺碰着碗沿叮咚作响。有人从西装革履中偷得半刻闲,有人牵着孙儿重温旧时光。

暮色浸染河面时,晚风裹着浉河水的气息拂过,碗中的石凉粉轻轻颤动,倒映着彩虹桥的霓虹。此刻的清凉不再是吃食,而是信阳人写给夏天的情书——以清凉为墨,手帕作笺,写尽市井的温情与岁月的绵长。

这碗清凉穿越了三个季节,从二月二龙抬头的料峭,到霜降最后的秋风。它不仅是消暑的方式,更承载着信阳人的记忆与情感。当游客惊叹于口感的清凉、配料的丰富,信阳人却懂得,最珍贵的配料,是揉在手帕里的光阴,是浉河边老柳树的年轮,是这座城市藏在清凉里的深情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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