息县第二高级中学 李家全

期末，我教过的学生柳依依回母校看望老师，重温学生时代的旧梦。

我陪她登上当年他们上学时的那栋教学楼。

四楼的教室门口。她非常惊讶地发现，当年他们可以自由地凭栏远眺的地方，如今不仅加高了护栏，并且全部安装上了鸽子笼一般的防护网。

突然间，她有点不寒而栗。

虽然今天天气有点冷，早晨校园的草坪上凝结了一层霜，但她也并未感到有多冷，想到当年读书的时候，他们常到教学楼与办公楼间的花圃看寒梅，黄色小灯笼，玲玲珑珑，一串串，像画上去的，也像挂上去的，在洗手池边，静悄悄地缤纷着。缕缕香气氤氲，它的旁边就是学校的教职工阅览室，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梅香还是书香。

那个时候，他们真没有感觉到冬天有多么冷。

她说，记得老师说过，没有哪个冬天不能逾越。现在，她看见密裁的罗网，一下子又想起了曹植的野田间的黄雀，杜甫的自在啼的娇莺，欧阳修的笼中画眉……

思绪翩跹，不料触网而落。

“为什么要安装这样的网？”一向喜欢思考问题的依依问道。我嗫嚅着回复她：“校领导出于安全考虑，所以就出此下策了……”

我不敢正视依依清澈而明亮的眼睛，只见她眉头一皱，完全不像刚才经过那片铺着好看的白霜的操场时那样欢快。

她大学读的中文，说以后回来当语文老师。她的几句话令我这个语文老师一时语塞，不知道怎么接。

“我还记得，有一天早读，您叫我和另一个同学一块儿到走廊里看日出，我们站在教室门口，默默地向东方张望，一轮红日缓缓爬升，照射在我们的宿舍楼上，宿舍楼看上去金光灿烂，真美！那个时候东边好像还没有多少高楼……”

“现在，不光日出不如当年美，好看的霜也几乎看不到了，那间教职工阅览室早已荡然无存了。”

我想到前几年回乡下，看见乡下人学城里人给房子纷纷安装上防盗窗的情形。当时，也没太在意。

现在，经依依这么一说，我也感到不寒而栗。

小时候，虽说不上夜不闭户，但家家户户都一样，窗户或纸糊的，或塑料膜封的（也有一些玻璃的），生活过得十分坦然。平时只要在家，门大开着，从不想到关门闭户，谁来串门儿，皆方便。即便出门，或夜里，也只是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锁锁了，或用门闩插上。因为你锁了，人家就懂了。

至于防盗，人们在院子里拴一条威风凛凛的大黄狗，权当人们睡着之后的耳目，此外，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防护了。

那个时候，月光如霜，贼也不轻易出动。

精致的防盗窗像笼子一样，隔开了心中臆想的恐惧、不安、危险，也隔开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，亲密关系，彼此的信任。

难道真的是“钢多气少”了？如今，谁还像林徽因女士那样关心“窗子以外”？

我们的家成了我们自己亲手打造的豪华动物园。依依本想掏出手机拍照，可屏幕上细密的网格网住了镜头，东南隅的摩天大楼制造了朝阳的迟到。她叹了口气，收起手机。

我们俩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。

一只麻雀落在对面办公楼外的一个白色摄像头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