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思芳
一
深秋,漫山的柴草枯黄,松针满地,父亲要砍柴了。
大清早,父亲就在自家的院子里忙活开了,他先找来砍刀磨,砍刀在磨石上发出如春蚕吃桑叶的沙沙声,磨刀石上面的水渐渐由清变黑,一捧水浇上去,砍刀露出锃亮的刀锋,父亲用大拇指试了试,说锋利得很。磨刀用力,他的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,又汇成一滴,落在磨石上面,与灰黑的磨刀水混在一起,在砍刀上来回滚动。 用水浸湿的稻草,柔韧结实,父亲用来打草腰子。父亲抓住一小把稻草,在手上来回几个旋转,一会儿,一个个如葫芦串的草腰子就在父亲的手下成型了。 我帮助父亲找来扁担、大笎子、筢子。
吃过早饭,带上母亲清早蒸好的红薯、馒头上和父亲上山了。
二
深秋的山野姹紫嫣红,那红的似火、黄的如金、绿的如玉的树叶,晃得人眼睛看不过来。
开始砍柴了,父亲抡起刚磨的砍刀,盘根错节的灌木完全不能抵挡壮年父亲的气势,伴随咔咔砍剁的声音,那些粗细不一的树枝在空中纷乱地跳动,最后都落在地上。空中的老鹰,被激越的声音所激励,将一双羽翼大大的展开,平铺在苍蓝的天域,像一片轻盈的树叶,飘荡,滑翔。孤寂的山野里,只留下砍刀咔咔的声音和父亲气喘吁吁的声音。
柴火随着父亲的砍刀挥舞,纷纷倒下,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身后,静静地躺在山丘上。虽然离开了土,但它的呼吸没有停止。细细的茎叶里,它的血液仍然在缓慢地流动。
砍刀钝了,短小的柴火一截截迸出老远,砍刀的刃口上有了豁牙。父亲拿出了磨刀石,将水壶中的水撩在磨石上。水冲走了铁屑,砍刀恢复了光亮。
中午,父亲招呼我吃饭,打开一块大毛巾,里面有几个大红薯,馒头,摸一摸还有余温。
“孩子,先将就一顿吧,晚上将柴火挑回去,让你娘弄好吃的。”父亲一脸歉疚,随手递给我一个红薯。
“没事,我喜欢吃红薯。让娘弄好吃的,家里除了有几个刚下的鸡蛋,能有啥呢?”我笑着说。
“等柴火砍完了,我就去忙建筑队的活,近几天要给万象河修大桥,应该能挣点钱。等有钱了,让你娘割肉给你们姐弟吃。”父亲说。
抬头看向父亲,年近不惑的他,头发林子里已有了银丝,黝黑的脸上嵌有细碎的泥土,身上的灰色衬衫皱巴巴的。为了供我们姐弟上学,父亲忙完家里的田地,又忙建筑队的活。
三
吃完了午饭,父亲招呼我捆柴。
捆完了柴,我们看见满地浅黄的、金黄的、深黄的松针,踩到上面犹如踏上柔软的地毯一般。我知道这些松针既可以做引火的燃料,还可以做柴火。
“孩子,俺们今天一定用筢子捞起来。”父亲微笑地看着我,似乎在恳求。
“我有点累,今天回家歇歇,明天再来捞松毛。”我撅起了嘴
“俺们只要回去,就会有人过来将松毛捞走。明天再来,这地上一定光溜溜的。”父亲神色焦急。
无奈,我拿起筢子在空空的山谷里,捞起了松毛。山那边的太阳的脸渐渐变得殷红,太阳在使出最后的力量,将它的余晖撒向人间。
父亲从高处一块一块地捞,一会儿他捞起了小山似的松毛堆。他让我也像他一样,从一个高坡往下捞松毛,我学着他,也卷起了一堆又一堆的松毛。
拿来了扁担,我小心地挑起满笎子松毛,打了几个趔趄。父亲不放心我,他帮我将松毛挑到山下的大路上,才将担子交给我。叮嘱我累时放下歇歇,直到看见我平稳地挑起担子时,才返回山上挑柴火。
晃晃荡荡地挑着担子,感觉肩膀火辣辣地疼痛,不得已卸下担子。父亲一会儿就赶上来了,我看见他的衣衫滴下水来,浑身布满了泥土,可他还微笑着鼓励我慢慢挑。
那天,我不知道父亲一共来回跑了几趟,月亮高挂时,他又跑回山上挑回了几挑柴火。
冬天来了。家门口的两棵柳树间架起高高的一堆柴火时,父亲披着棉袄,看着高过邻里的柴垛,父亲的脸上洋溢着笑意。
不知不觉父亲离开人世几年了,每每回家乡,我都去老屋看看砍刀。当阳光从窗子旁边的树叶里穿透过来的时候,它的身上落下花斑的碎影,闪闪的寒光映照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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