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应磊
豫东南的商城县观庙镇有一个十八里长冲,它是我们当地的粮食主产区,就在这个长冲的正中央,有一所近百年历史的学校——观庙二中(现在更名为观庙二小),她就像一颗落入这条长冲里璀璨的明珠,用知识的光芒浸润着附近的孩子们。
20世纪80年代,那时她还不叫观庙二中,大家都叫她陈祠中学,这是因为新中国成立前这里是当地姓陈的大地主修建的祠堂,新中国成立后为响应国家大力发展教育的需要改成了学校。学校不大,修得很方正,东西南北各有一排房子,像个大大的四合院,主要负责招收乡西边五个村的学生。记得学校大门前有一个用细沙修建的简易篮球场,也算是学校的操场,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了篮球架,虽然它是由几根钢管简单焊接而成,但也阻挡不住我们的好奇,每到下课,都要跑去摸摸这个铁架子,再围上它转上几圈。操场的前方有一个30平方米左右的小水池,那时没有自来水,它就是我们全校学生共用的大脸盆,每天清晨大家都在那洗漱,池子里的水好像常年都是墨绿色,一到夏天里面就长满了小红虫,都不敢用它刷牙。到了冬天,砸开冰窟窿,用黑黑的小手捻着毛巾的一角,小心地把它放进冰水里,生怕打湿了自己的手似的,然后迅速把毛巾提起,快速用手拧一下,在脸上擦几把,就赶快跑进教室。那时虽然生活艰苦,我们也学得其乐融融。记得学校大门两旁各有一个半人高的抱鼓石,给学校的大门增添了几分气派。大门正上方还有一块蓝底红字,由家乡的曹思明将军用小篆体题写的“陈祠中学”四个大字(遗憾的是在后期学校的扩建中没有把这块匾额保留下来)。也是在这里我们第一次见到了除行书、楷书之外的字体,听老师讲解中国文字的演变历史。大门左右两侧是我们的教室,红砖青瓦,一百多个孩子挤坐在教室里听不同的老师讲自己学科的故事。从大门进去就是校园,大概有1000平方米左右,左右两边是教师的住处,门前种有高大的梧桐树,给这个偌大的院子带来了无限的生机,每到春夏之交,这些梧桐树上就长出一簇簇鹅黄色的嫩叶,当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,地面上就布满了斑驳的树影,每到课余我们就在树荫下玩耍,欢快的笑声传到空中,震落了上面的梧桐絮,犹如雪花一样飘下来,老师们也喜欢坐在梧桐树下聊天、喝茶。走过院子就是我们的寝室了,青砖灰瓦,是那种古老的架子结构,墙都是双层结构,外面一层是大青砖,里面一层是厚达50厘米的土坯墙,很是牢固,充分彰显陈氏地主当时的显赫。在寝室里面的西北角还有一间小屋,可能是当时为陈家守灵人住的吧。寝室很大,三个一百瓦的电灯泡同时点亮也只有昏暗的光。我们睡的是大通铺,上下两层,学生自己带竹薄(一种用细麻绳把竹竿编在一起的竹板)、被子。把竹薄往檩子上一铺,摊开被子就是床铺了,每晚大家都睡在一起,想想那场面是多么的壮观,这时也是我们一天中最放松、最热闹的时刻,寝室里有唱歌的、打闹的、讲故事的、谈学习的、看书的……每天这种喧闹一直持续到熄灯号响起,值日老师到寝室让大家安静为止。由于卫生条件很差,加之孩子们的卫生意识淡薄,每到春夏或秋冬之交许多学生身上都长褥疮,奇痒无比,如是睡觉前又多了一个活动——挠痒、抹药。寝室后面是一望无垠的旱田。每到春季,成片的油菜花、紫云英开放的时候,学校附近的田野里就坐满了学生,饭后约几个伙伴,找一块平坦的草地,围坐在一起读书,朗朗的读书声与嗡嗡的蜂鸣混在一起,响彻整个田野,说来也怪,在教室里需要很长时间记住的东西,在这里一会儿就记住了,累了就躺在花丛中,听蜂鸣、鸟叫,看蓝天、白云,与伙伴们聊聊身边的人和事,真叫一个惬意。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,大概10天左右,花就凋谢了,天气也变得炎热起来,大家饭后就很少出去了,只在教室里学习。
那时教我们的老师虽然没有很高的文凭,但是他们都很认真负责,记得教我们历史的鲁永柱老师,上课很少拿教材,但讲起课来滔滔不绝,上下五千年如数家珍,倒背如流,再加上一手漂亮的书法,让我们只有崇拜的份了。尽管他很少批评学生,我们还是很惧怕他,尤其是每次课前五分钟的提问,害怕自己被点名,如果答不上来就感觉很丢人,为了自己在同学面前的一点尊严,往往是周三下午的历史课,我们周一就要准备。只要提问一过我们就轻松了,个个都像听评书一样,竖起耳朵,生怕听掉了某个细节。总感觉历史课的45分钟不够似的。讲完课后留上个几分钟让我们把课本里的重点划划、背背。就这样每次考试我们都是全镇第一。教我们数学的曹文平老师,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,连讲课好像都是咬着牙在讲,上课时除了讲课,没有一句废话。夜自习时总喜欢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在教室里来回地踱步,我们若不问他问题,他一句话也不会讲。他对我们作业有自己严格的要求,从书写到步骤。这一科也是考试最多的。曹老师乒乓球打得好,课外只要他在打球,球台周围就围满了学生。最爱看他发旋球和扣球的动作,发旋球时只见他弯下腰,身体稍微前倾,把球放在左手的手心来回晃动小球,突然抛起,在球要落到球台上的一刹那,这时拿拍的右手迅速斜着靠近小球,用手腕轻轻一抖,球拍轻轻一挑,小球就旋转着朝对方奔去,等到落下后突然改变方向,对方就只有拿着拍傻看的份了,哪还有心思去接球?曹老师的扣球也是同样精彩,只见他站在离球台稍远一点的位置,弯着腰,眼睛盯着对方的球拍,在对方球落下来弹起的一刹那,一个箭步冲上去,用手中拍斜着向下用力地挥过去,球不是落在对方的桌角,弹得很高,就是刚好从球网上翻过去,从球台上滚下,让对方无力还手。每个球的落脚点都好像经过他精密计算似的。好多同学的旋转球和扣球都是跟他学的。还有教我们英语的章昌华老师,对他,我们只能用又爱又怕来形容了。章老师上课幽默风趣,重点突出,他常把很难懂的知识用简单、幽默的方式讲授出来,因此我们英语课上总是笑声不断,更主要的是他不死扣课本,总喜欢讲一些看似于课本无关但很有用的知识,这对于当时被要求成天背书的我们,无疑是一个难得的放松机会,学习上,他对我们要求极为严格,每个单词、句型都必须掌握,在我们的学习评价上他赏罚分明。哪怕你是班里的第一名,考试退步了,也得老老实实接受批评;班里倒数第一的学生,只要进步,他也会大张旗鼓地表扬。他批评人的方式也很特别,让我们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,并努力去改正。早自习他是经常来晚的,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偷懒,他常常在你不经意时出现在教室的后门、窗户旁或者我们的面前,如果被他发现你没认真早读,那就惨了,所以早读他不来时,我们读得更认真。记忆中章老师是个自己喜欢运动,也喜欢让别人运动的人。只要是他的早自习,我们不是赶紧起床洗漱去教室里背书,而是先进行三公里的长跑,我们在前跑他在后面监督,没有一个敢掉队的。当我们大汗淋漓的返回教室,自习早已过半,大家赶紧拿起课本、集中精力大声朗读。章老师喜欢篮球,我们也喜欢看他打篮球,每到周四、周五下午放学后学校的几位老师都要打上一场。当时对我们来说那可是难得的视觉盛宴,大家端着碗,把不大的操场围得水泄不通,欢呼声此起彼伏,即使球落在身上,也不忍离去。看球时,球落在碗里的情况也是常有的。如果赶上天气干燥,打球时整个操场上尘土飞扬,等看完一场球,我们头上、身上都落了一层灰,即使这样也阻止不了我们对看球赛的热情。学校为了丰富我们的课外生活,每个月还给我们放上一场露天电影,在那个电视很少的年代,一场电影对我们来说真的是意义非凡,全体师生早早地吃完晚饭,带着凳子来到规定的位子坐下,小声地议论着今天电影要放映的内容。这些电影,带给了我们无尽的期盼与快乐,同时又助力了我们的成长。
那时的课程并不像现在这么紧张,感觉每天都很放松。课余时间相当充足,尤其是中午放学和下午放学后,这也是我们最放松、最快乐的时光,我们从食堂买好饭,放上些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咸菜,一路欢笑地走出校园。离学校一公里左右的东北角上有一座小型水库,下面有一条灌溉用的水渠,直达学校旁边,每到吃饭时我们端着洋瓷碗,沿着水渠逆流而上,一边嚼着嘴里的饭菜,一边谈论学校的趣闻。等走到水渠的源头,恰好一碗饭吃完,大家赶紧洗好自己的洋瓷碗,手腕一抖,熟练地把自己的碗扔到水渠里,然后跟在后面看谁的碗漂得稳、漂得远,有时遇到一个漩涡,碗瞬间沉底,大家就赶紧卷起裤腿下到沟渠里把碗捞起来,放在水面上继续漂,就这样一路欢歌,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门口,我们赶紧拿起自己的洋瓷碗,伴着上课的铃声跑进教室。饭后也是我们男生最开心的时刻了,在一个隐蔽的地方,大家迅速脱掉衣服,像下饺子一样跳到小河里,扑通、扑通的落水声把鱼儿吓得无影无踪,河里的水草也随波荡漾,孩子们欢快的嬉戏声随河水一起顺流而下,一直飘向远方。好多人就是在这条河沟里学会了游泳,其中也包括我。最近一次路过那里时,我特地去看看那水渠、小河,他们依然在流淌,由于年久失修,里面长满了水草,水流得也没那时欢快了,河里的鱼儿也难得一见,孩子们放学都由家长接回,水渠、小河旁再也不见端着饭碗,一路欢笑的孩子,再也听不到那欢快、自由的笑声了。
近年来,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推进,当初的瓦房变成了宽敞明亮的楼房,每个教室还配备了多媒体教学设备,名字也由过去的二中变为了现在的二小,我们相信观庙镇的基础教育一定会走出属于自己的一片新天地。
当然,无论她以后怎么变化,也不会抹掉我们对她的怀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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