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明金
在过去农耕时代,商品经济不发达,没有消费贷款、信用透支,想靠一人或一家之力去完成结婚、生子、盖房子、疾病、死亡等这些人生跨不过去的一道道坎,谈何容易?既然一人之力或一家之力难以办到的事,就需要集合社会力量,因此,中国古人就发明了根据血缘、血统、同乡、同窗、同僚等一切可能的比较稳固的社会关系,筹集每个人的少量资金,集中起来办某个人的大事。你家有事帮你家,他家有事帮他家,这样每个人都为他人出力,等到自己也办同样的事情,需要用大额资金办大事的时候,别人也会过来为你筹资。中国古人就用这种朴素的智慧,发明了类似于今天互联网思维的众筹所达到的功能——随礼。
随礼,就是随份子、凑份子。有来有往,也就是人们常说的“礼尚往来”。之前,只在男女结婚或某家老人去世,亲友们按约定的数额出钱,集中之后做贺礼或丧礼,交给将要结婚的男女或丧家。男方,叫喝喜酒,女方,叫添箱,丧家,叫烧纸。
儿时记忆中,随礼很简单:谁家娶儿媳妇了,亲友掂双手工千层底布鞋,鞋里塞双袜子,或扯几尺布,或买个床单,就是礼金了。一挂鞭炮响后,新媳妇到家了,开始上账了,姑叔姨舅,有序的交出贺礼(物),知客的(司仪)高喊:“xx大姑,灯芯绒布鞋一双,里面还有一双尼龙袜子!”“账先生”(东家临时指派记录的)忙不迭地在一张红纸上写上:xx大姑灯芯绒布鞋一双,鞋里面一双尼龙袜子。知客又喊:“xx婶子,的确良布料一块!”“账先生”写上:xx婶子,的确良布料一块;知客喊:“xx大姨,蓝卡其布料一块!”“xx大姨,缎子被面一床”“xx妗子带蜜蛾子(蝴蝶)的盖叶子(床单)一床”……“账先生”记录完毕,就开席了,大家一边吃一边叙话,吃好喝好,叙得热闹。
饭后,来贺喜的亲戚要见见新媳妇,婆婆逐个介绍:“这是你大姑!”新媳妇羞怯地叫一声“大姑!”大姑一边“哎哎”地答应着,一边从褂口袋或裤口袋里掏出用小手帕紧紧包裹着的,或一元,或两元人民币,递给新媳妇,算是见面礼,也叫改口费。嘴上说着:“第一次见侄儿媳妇,少少的!”新媳妇看看婆婆,推让着:“不要,不要!”婆婆说:“不是外人,大姑的,拿着吧!”一边说,一边看清是多少钱,记在心里,以后大姑家有事,要还礼呢!至亲逐一见过之后,新媳妇将收到十几元、二十几元钱,悄悄地悉数塞给婆婆,留作家庭以后应酬。
时下,随礼之风,愈刮愈烈。随礼性质也变化了,不再是一双鞋袜,一块布料,直接拿现金上账,从现金的多少可以衡量关系的亲疏。随礼范围也逐渐扩大,由以前的亲朋好友、左邻右舍,发展到社会面上。可随礼的不只是婚丧嫁娶,红白喜事,名目多到十几种。
如果说结婚和丧事随礼,感觉还说得过去,但是现在随礼的名目越来越多:孩子满月,乔迁之喜,开业,上学,甚至二婚和猪圈搬家也要办一场酒席……随礼多了,就绝不是联络感情了,好像是一场场的交易。但是没有办法,别人家频繁办酒席,如果自己不办,就吃大亏了。于是,有的想着法子巧立名目的办:李某长年在外务工,亲戚朋友家有事随了不少礼,于是从县城轿车租赁公司租了一辆车(每天租金300元),雇人开回来,说是自己买了车,又是放烟花爆竹,又是发请帖,邀请亲朋好友到家贺贺。大摆宴席三天后,收礼十几万,车还给租赁公司,继续外出务工;张某家无事可办,买了台搅拌混凝土的大罐,也通知亲友喝喜酒;王某家多年随礼,临时没事办酒席,于是盖了两间厨房,搞了个奠基仪式,杀猪宰羊,邀请亲友参加奠基典礼,热热闹闹两三天……
随礼、凑份子,原本是一个很好的习俗,是一种沟通感情的方式。但是现代社会,随份子逐渐变了味。大事办,小事办,久而久之,成了恶性循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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