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尘无涯

晴空万里，彩旗飘飘。春天的卢店随着桐花的开放，举办了商城县卢店首届桐花节。沿着乡村道路两旁，排满了土鸡、土鸭子、土鹅等，都是卢店农家用粮食蔬菜散养出来的绿色生态家禽。还有茶叶、松菇、花儿菜、蕨菜、苦菜、葛根粉等卢店大山土特产，琳琅满目，目不暇接。

这是卢店开发桐花谷乡村旅游以来最为热闹的首届桐花节。此时，一位瘦削但精神矍铄的老人随着人流走着，一边参观各种土特产，一边眼光闪烁游离，似乎在寻找什么。他下意识地东张西望，被人流拥着，一会儿来到了桐花节主会场。主会场人山人海，台上正在表演节目，好熟悉的场景。60年前，老人当知青时曾下乡到卢店，在卢店广阔天地锻炼了几年，当时农村文化就是文艺宣传队表演的文艺节目和晚上的露天电影。还是这个场地，还是热闹的人群，老人恍惚又回到了60年前。

“请问，你是不是建国哥？”一个弱弱的极有磁性的声音把老人从沉思中惊醒。

“你……你是……”老人揉揉老花的眼睛，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，“你是桐花！”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
“是，我是桐花”桐花的声音也有些颤抖。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，眼泪哗哗地淌下来……

60年前，青年才俊建国响应党的号召，来到卢店插队，遇到了貌美如花的桐花。当时只有十七八岁的桐花虽然是山里人家的姑娘，也许是山里水好空气好，长得水灵灵的，皮肤白里透红；走路轻快跳跃，像一阵风；说话声音像山沟流动的溪水，清脆有磁性。人们都叫她桐花仙子。建国一下被桐花的美貌吸引住了，从此眼睛被桐花的身影深深吸住。

桐花是一位勤劳、热情、美丽、善良的姑娘。建国下乡不懂农活，桐花就经常帮助他，两个人相处得很融洽。农村发展经济，卢店除了茶叶以外，漫山遍野的桐籽也是山上的好资源。为了扩大经营多收益，生产队还在一些荒坡上种桐树。种桐树时，建国挖坑，桐花插树苗。常言道：“男女搭配，干活不累。”更何况建国乐得近距离跟桐花接触，所以干得很欢，常常得到队里的表扬。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，两人都有了好感。建国从城里下乡开始有些孤独，不习惯，但有了桐花的爱护和帮助，内心立刻充实起来。有一次，他们在山边种桐树的时候，桐花突发奇想，说：“建国，这棵桐树就作为我们友谊的见证吧，让它随我们一起长大，一起变老。”桐花说完这句话后，突然有些羞涩，脸有些微红。建国没有察觉到桐花脸上细微的变化，连忙说：“好啊，好啊！这很有意思。”说罢，桐花拿出一根红头绳，和建国一起系在了这棵桐树苗上。

桐花也算是初中毕业，当时在乡下是有文化的人。所以大队的文艺宣传就交给了她。桐花会唱歌，建国会拉二胡，还会编写节目，两个人在文艺宣传队里配合得很默契。长时间的接触，朴实的桐花渐渐爱上了城里下来的青年才俊。建国更是先入为主，哪还经得住这种纯真感情的烘烤。心照不宣，两人感情很快就火热起来。

两人除了劳动、排练节目外，经常找机会溜出去约会。每次村里放电影，晚上他们就偷偷地溜出去，坐在小溪边，听着潺潺的流水声，望着静谧的星空，说着亲密的情话，憧憬着将来的幸福生活。看着这对亲密情侣，天上的七仙女恐怕都要羡慕嫉妒恨了。

他们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山上的鸡冠石和最高的淌白水瀑布。在桐花开放的季节，两人去鸡冠石和淌白水瀑布的路上，都要先去看看那颗小桐树，小桐树长势很好，他们每看一次，感情就更深一层。现在看来，应该是两人的定情之树了。来到鸡冠石，两人相拥着坐在宽大高耸的鸡冠石上，一边欣赏着桐花谷的美景，一边对着山谷大喊：“桐花——”。“建国——”。山谷的回声引得两人哈哈大笑。桐花谷有三个较大的个瀑布，最上面的淌白水瀑布，有十几米高，水流从高处落下，溅起一阵阵水雾，有一种宏大和朦胧美，颇为壮观。瀑布水潭前还有几块突出的黑石头。他们相拥着坐在瀑布水潭前面的石头上，仰望着倾泻而下的瀑布，让水雾飘洒在脸上，湿润清凉。山上的鸟语花香，更增添了山谷的幽静与意境。他们尽情享受着这清凉美妙的二人世界。有时两人兴起，就跳入潭中，互相泼水嬉戏。累了，桐花躺在建国的怀里，建国用手梳理着桐花的美发，有时候一待就是半天。

纸是包不住火的。桐花和建国的恋情经过一段时间后几乎已经公开化了。大家都在为这一对有情人祝福。桐花的父母能找到这样一位城里来的青年才俊当女婿，当然十分高兴，但自己家是农村人，怕建国父母不同意。随着两人感情的加深，建国也有些担心。有时候建国想了若干条理由去说服父母，但又一次次被推翻，始终没有胆量跟父母公开他们的恋情，就这样一直拖着。

桐花和建国在宣传队的工作上一直配合得很好，把卢店宣传队搞得红红火火。演出时，桐花独唱，建国拉二胡伴奏，配合得天衣无缝。在一次宣传队的演出上，桐花正在独唱，建国专心地拉着二胡，突然嘣的一声，从来没有断过的内弦断了，建国正着急，没想到突然停电了，建国趁黑赶紧把断弦换上，等电来了，这糗事也就自然地掩饰过去了。建国虽然庆幸，但也觉得奇怪，也从没向人提起，特别是桐花。

过了两年，桐花和建国的感情非常浓厚了。但建国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，他们的恋情虽然不敢向父母说起，但没有不透风的墙，不知怎么传到了父母的耳朵里，父母当即就表示反对。建国母亲把他叫回家，狠狠地骂了一顿。建国平时虽然很听父母的话，但这一次却有了逆反心理，一气之下跑回了卢店，再也不想回家。建国父母为了此事，也到卢店找桐花和她父母交涉吵闹。此时的建国深深地陷入了情网，父母越是反对，其态度越是坚决，把父母气得不行。因为建国父母坚决反对，桐花父母也没有办法，转而也反对他们两人继续交往。热情似火的恋情一旦燃烧起来，三昧真火也是扑不灭的。在后来的一年多的时间里，他们在人前不得不表现得低调一些。一有机会，他们仍然偷偷地跑出去看渐渐长大的定情小桐树，到鸡冠石上海誓山盟，到淌白水瀑布把感情融入深潭，随溪水流淌。情定三生石，心随桐花开，三生三世永不分离。

一年以后，下乡知青大多回城，建国父母也给建国找了个招工名额，要他回城。建国为了桐花坚决不回城，但桐花是个懂事的孩子，力劝建国先回城，把工作安排好，过两年家里不太反对了，建国也有独立能力了，再来接她。建国经不住桐花的劝解和支持，只好同意先回城。在回城的头一天，两人照样要去看看他们的小桐树，认真地在上面系上小红绳，打个同心结。坐在鸡冠石上，建国对天发誓，绝不辜负桐花，桐花依偎在建国的怀里，享受着这最后的幸福时刻，最后在鸡冠石和淌白水瀑布的石头上刻下誓言。

建国回城后，给桐花写过几次信，表示真心。桐花也真情地写了回信，憧憬着未来的幸福生活。一年多以后，建国的书信渐渐少了。后来桐花突然听说建国结婚了，这个晴天霹雳一下把桐花的美梦击个粉碎。桐花一下子感到天塌下来，受到重重一击。天啊，如此忠贞的感情在现实面前也是不堪一击，世上还有真正的感情吗？问天天不语，问地地不闻，桐花悲痛欲绝，哭了三天三夜，任何人不见。末了一个人来到山边的小桐树旁，慢慢解下了系在树上的退了色的同心结。又来到鸡冠石上，望着山谷，往事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：建国的身影，对天的誓言，嬉戏的情景……如今一切都在哪里？情已断，心已碎，再无生念。桐花慢慢闭上双眼，纵身跳下了鸡冠石。

听说桐花跳了崖，建国哭了三天三夜，本想再次回到卢店去寻找他们爱情的足迹，桐花的灵魂，甚至想到桐花的坟前痛哭，向桐花诉说他回城后被母亲逼迫成亲的苦衷。但一切都晚了，又有什么用呢？这也许是命中注定，也许是自己的软弱，屈从了命运的安排。也就再也没有回到那片伤心地。

桐花和建国的事情以后，一些好事的年轻人把他们种的那棵树叫定情树，鸡冠石叫缘情石，淌白水瀑布叫飞情瀑。从此以后也有一些村里的年轻情侣到这些地方海誓山盟，一时间被传为佳话。

60年后再相逢，建国紧紧地抓住桐花的手，很是激动：“听说你当年跳了崖，没想到你还活着。”

桐花面含悲切，平静地说：“是啊，当时我听说你在城里结了婚，很悲伤，对生活也失去了信心，决定一了百了，从鸡冠石上跳了下去，没想到被下面的桐树枝丫托住了，后来被家人找到，昏迷了一天一夜后醒过来。没想到老天不让我死，继续活着受罪。”

建国流着泪说：“是我对不起你，是我不好，害你受苦。我回城以后经不住父母的逼迫，结了婚，没脸见你。后来听说你跳了崖，以为你已经死了，我的心也就死了，再也没有来过卢店，也不想回到这个伤心之地。”

桐花叹了口气，说：“算了，命运捉弄人，我们都老了，再也回不去了。”桐花顿了一下说，“嫂子还好吧？”

建国苦笑着说：“自从她知道我们的事情以后，常常和我吵闹，过了几年，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生活，就分手了。离婚后，我的心已死，再也没有结婚。”建国关心地问道，“你现在过得咋样？”

桐花平静地说：“农村就那样，劳动吃饭。自从我跳崖以后，心里总是放不下那段情，心也死了，一直单身，我也就这样了。60多年了，都老了，再也回不去了，这都是命。”

“我觉得你们还能回去，二位老人家，如果你们愿意。”

突然从身后有人说话。二人回头一看，是电视台一位年轻记者。

“你们的故事很感人，如果你们愿意，我愿意给你们当红娘，圆了你们几十年前的梦。”

两人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再看看年轻记者，没有说话。

记者也不管两人同不同意，领着他们来到台前，记者跟主持人说了一阵，主持人在节目间歇，上台突然说道：“在桐花谷不仅有着美丽的风景，原生态的自然环境和丰富的物产，还有淳朴浓厚的乡情和美好的爱情故事。现在，我们请今天桐花谷的主角上场。他们就是建国和桐花，有请两位老人，大家欢迎！”

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。

建国和桐花不知怎么，鬼使神差地听从记者和主持人的安排，不由自主地来到台上。

主持人简略地介绍了二位老人的感情经历，然后大声地说：“你们说，这样曲折而纯真的感情，能再让他们遗憾下去吗？”

主持人煽情的言辞立刻引起台下一阵口哨声、欢呼声：“在一起！在一起……”

在记者和主持人的推动下，两人当众举行了此生最简单而浪漫的婚礼。建国和桐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，悲喜交加，泪流满面。此情此景，感动了台下所有的人，掌声不歇，在桐花谷中回响……

这时，舞台上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：

“妹妹我等你三年又三年

才知你去了个地方叫永远

你说别等我，别等我

可我怎么忍心让你守着孤单

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