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 琴

暮色来临，遥望院角一畦新韭，心生喜悦。雨停之后，吸入足够水分的韭芽肥嫩油润，凑近轻嗅，韭菜的鲜气渗入泥土的淡腥味，让人顿生亲近之心。

黄昏静谧，炒几把鲜韭，就着白粥，一边听雨，一边遐想一株韭菜的前世今生，独居也颇自在。我所在的村落临江，这儿家家户户都辟菜园，一年四季都种韭菜。初春宜种韭，当季宜吃韭，夜雨宜剪韭。劳作过后，腹中饥饿，一定要准备心爱的餐饭。那么，去园子里剪新韭，便成了很适宜很风雅的事，这份喜悦心情好似少女郊外踏青采花，如同雕刻家捡漏到一块珍贵玉石，情感上可以共鸣。

天然中生长的韭菜，有天然的灵性。韭菜的存活，离不开泥土、雨水，空气，以及和煦的风，它们是那样鲜灵而富有朝气。所以，剪韭时的动作不能粗鲁，宜轻柔慢放，才显出对它们的感情充满真挚。春天里，农人们的餐桌上，不外乎是这样的家常菜——韭菜烧豆丝、韭菜爆炒螺蛳肉、韭菜鸡蛋豆瓣汤，还有韭菜馅儿的馄饨烧饼……春韭长熟时，满村鲜香飘散。

据记载，夏朝时，韭菜已是种植广泛的农家菜，“正月囿有韭”（《尚书·夏小正》），为百菜之王，“春三月食之，苛疾不昌，筋骨益强”。去书房翻书，又了解到一些有关韭菜的轶事。东汉名士郭林宗喜韭，“林宗自种畦圃，友人范逵夜至，自冒雨剪韭，作汤饼以供之”，可见拿粗韭待客，并不失却礼数；又有六朝隐士周颙，隐居钟山，山水，最喜“春初早韭，秋末晚菘”，春吃韭，秋尝大白菜，日子过得有滋有味。许多诗人爱韭，也以韭入诗，宋朝刘子翚曾作“一畦春雨足，翠发剪还生”，黄庭坚有诗“韭菜照春盘，菰白媚秋菜”，苏东坡更有“渐觉东风料峭寒，青蒿黄韭试春盘”的佳句，这些诗句表达的都是诗人对春的热爱，一行行韭菜如同春天写下的诗章。

网上再一搜索，《诗经·豳风·七月》记载，“四之日其蚤，献羔祭韭”，韭菜竟然用于肃穆的祭祀，真让人意想不到。许多蔬菜是外来物种，比如胡萝卜、胡豆、洋葱、菠菜等等，韭菜是不折不扣的土著，不像葵、藿、薤、荇菜等因为匮乏营养不再普遍食用，而是种植了数千年。在漫长的食用历史中，韭菜还被发现具有药用价值，可用来治疗多种疾病，就更为难得了。

春韭，它们内敛而又柔韧，割而复生，值得欣赏赞美。人生多平淡，亦有真味道。吃“韭”，就是吃“久”，品尝出平淡生活的不凡滋味，珍惜拥有，祈祷安逸的岁月长长久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