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思芳
阴雨天气里,最期待明媚的夏日。
儿时的街道,供销社门口有几棵高大的柳树,绿荫如华盖,那里是人们纳凉的好去处。十字路口的大柳树下,摆着一个西瓜摊。西瓜摊主人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,皮肤黝黑,常裸着上身,脸上挂着微笑。地上堆着几十个花皮西瓜,看样子都在十斤以上。男人端坐在案子后面,他的案子上摆一排切好的西瓜。他的西瓜沙瓤、籽少。春天,那个卖花花绿绿东西的供销社,惹来孩子的眼;到了夏天,这个西瓜摊如磁铁一样,紧紧吸引路过的孩童。
傍晚,我和玉兰打猪菜回来,经过西瓜摊,看着别人吃西瓜那种享受的样子,禁不住口水直流。回到家,将一大筐猪菜交给母亲,扬起脸等着母亲的奖赏。
“俺家小妮子真能干,打这么多猪菜,这几天猪才有吃的了。还是女孩儿勤快,我家的小仔放假了,哪管猪有没有吃的。不是在家里睡大觉,就是下河湾玩耍。”娘微笑着夸我。
“娘,你还说呢,我就觉得你偏心,前天上街还给弟弟买冰棒吃呢。刚才打猪菜回来,路过供销社门口,看见人家吃西瓜,我也想吃。”我噘着嘴说。
“明早,将家里的两个鸡蛋拿到食品卖掉,买西瓜吃吧。”母亲竟然开了这样的口,别提我有多高兴了。
约上玉兰,将鸡蛋卖给食品那高高柜台后的人,换来了两毛钱。来到西瓜摊,买上两块,分给玉兰一块。站在大柳树下,咬上一口,甜丝丝的;再咬上一口,凉津津的。
吃完了西瓜,往家里走去,整个街道的砂石路面蒸腾着热气。人在街上走,感觉到脚底下的路似乎被太阳烫化了;手碰到路边房屋的墙壁,墙也是热的。灼热的空气里有一种类似喘息的声音,若有若无地飘荡在耳畔。
夏天是老街人最难忍受的季节,那时房子矮小,通风不好,屋里屋外闷热无比。屋阴处巷子口,就是避暑的好地方。男人光着脊梁,女人穿着宽大衣裳,坐在板凳上,都说这天气太热了。有的不停地淘洗毛巾,有的拿着芭蕉扇子。孩子们也有自己的降温方法,动手做扇子,把竹子头劈开缝,夹上硬纸板,就是把扇子。啪啪,啪啪,蒲扇向苍蝇扑去;哗啦,哗啦,纸扇在孩子手中响起来。
午饭后,有人搬出竹床,四仰八叉地躺在面向大街的门边,张着大嘴巴打着时断时续的呼噜,有的扇子都掉在地上。广播里正播放豫剧《朝阳沟》,这是他们最喜欢的曲目,此时也懒得去聆听了。
太阳是那样舍不得落山,但它还是落到对面的山上了。放暑假的孩子关注太阳的起落,只是为了不失时机地跳进万象河里,享受着夏季赐予的最大快乐。黄昏时分,赤裸着身子的孩子纵身跳进水里,扑哧一下子钻进水里,半天看不到人影在哪里。呆愣了一会儿,才看到他在很远的地方露出头来。河水里的孩子渐渐多了起来,黄昏时的万象河沸腾了。扎猛子后的孩子们在河水里何其欢畅,狗刨式,踩水,仰泳各种姿态呈现眼前。还有的孩子,觉得不过瘾,故意给对方泼水,哈哈,哈哈,孩子们的笑声在万象河的上空荡漾。天渐渐黑了,母亲们站在河岸上唤着他们的乳名,让他们回家吃饭,可他们哪里听得见母亲的声声呼唤?
街道两边的饭桌多起来,大人们把街道当成了露天食堂。稀饭、锅烧馍,青菜豆腐,端上了饭桌,人们一边吃饭,一边谈论着街道趣闻。
天色渐渐黑下来,游泳的孩子回来了,浑身湿漉漉的,母亲找来一块干毛巾,催促孩子赶快进屋擦干净,换上干净衣服。待孩子出来,母亲已经将饭菜热好了,孩子吃了两大碗,他太饿了。吃晚饭,父亲又拿出井水里浸泡的黄瓜给孩子吃,嘴里唠叨着,以后游水注意安全啊。
夜幕降临,万象河沙滩上电影银幕挂起来了,晚上要放《牧马人》。深蓝的天空繁星点点,河边不时吹来凉爽的风。
沙滩上人挤得非常满,每个角落里都是人,从前面一排向后面一望,这简直像一个人海。他们所发散出来的热力和空中的暑气凝结在一起,罩在这个人海上面像一层烟雾。
音乐响起来,荧幕上的人物清晰可见,吵闹的会场霎时寂然无声,每个人都屏气凝神,陶醉在跌宕起伏的剧情之中。一幕演完,又是一片人声鼎沸;一幕开始,立刻又恢复平静,好像有人在无声地指挥着。电影一完,放映机的灯泡再次亮起,几个人又是一阵忙活,人群的沸声又达到了顶点。哭爹喊娘的,呼儿唤女的,欢叫声、议论声、口哨声一齐响起,在沙滩的上空,久久回荡。
“面包会有的,一切都会有的”,散场回来的路上,只听见大人们的口中反复吟诵着这句台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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