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 菲

无数次从南湾湖的水面上经过，熟悉的浪花，熟悉的水的味道。但每一次的南湾湖面都不一样，每次的心境也不一样。

少年时，南湾湖的水盛满了欢笑和乐趣，好像整个湖水中都埋藏着快乐的宝藏，多得掬捧不尽，畅游其中，不知时光疾速溜走。有时游湖到日暮方归，一帮伙伴骑着自行车呼啸而归，所经之途，归鸟群起，颇有李清照词“争渡，争渡，惊起一滩鸥鹭”的烂漫意趣。等到南湾风景区零售店里的三色冰激凌吸引力渐弱，青春时节来临，这个时候的游湖成了一个借口，多少羞于表达的心思随着湖水起起伏伏，如烟水迷蒙处的一叶渔舟，如游鱼的身影，如湖上的风波，欲现还隐，缥缈不定。一群人也好，三两个也好，总有一些意味深长的表情，有一些欲盖弥彰的对白。谁的视线落在湖水上，心却一团乱麻，谁的一个回眸，引起多少猜度？湖真是一个深沉的见证者，听取和看遍人间万象，容纳怀中，秘而不宣。它也激荡，也涛声阵阵，不管每个人的耳朵里，听到的是欢乐还是忧愁，激动还是落寞，湖只管扬波而去，水阔天长。再以后的游湖，和孩子一起的居多，从小心翼翼地怀抱、拉扯，到孩子自己欢跳着上船，恍如当年自己年少游湖一样地兴奋。回忆便像湖水一样漫过来了。泡在记忆里，对于中年人来说，能慢慢成瘾。回忆更像南湾湖孕育出的清茶，不只让人沉潜，亦能洗涤和涵养尘世中渐失清秀的灵魂。

信步走进南湾的茶园深处，那茅檐低小的炒茶屋，一口口大铁锅里，翻滚着毛尖苍翠的裙衣，如一群细腰的女子，在宛转。经历了火烘热焙，揉捻抛洒，毛尖茶更加裹紧了自己的精髓和平生收藏的风霜雨露。当条形紧密的茶叶借助一杯滚烫的白开水，亭亭玉立于杯中后，片刻的功夫，一泓清香漫溢的碧水，还原了最初的满山春色、旧时的青翠时光。这时，与茶相对，醉，痴，领悟，或吟咏，都难以自拔。

南湾湖一直是干净的，从有记忆开始就是。她一直是若干年前简朴的样子，山环着水，水环着山。大坝上水泥和片石的恒久结合，坚毅如初。她又一直是气象万千，风光无限的。春天山林里飘着丝丝缕缕茶香和兰香，湖面氤氲着最动人的气息；夏天下雨时，广大水域上景象壮观，声势浩大；秋天望不尽的淡蓝的水，和满山的落叶一样沉静；冬天湖面上飘着雪，小岛和远山都默然，清淡得让人想起丰子恺的漫画。而任何一个季节，不管热闹还是人迹寥寥，在临山面水的农家庄园里闲坐一个下午，都不是很奢侈的花销。

如此的平易近人而又耐得琢磨，也许是南湾湖的魅力所在。即使现在很精致的茶岛，仍然在湖心不遮不掩，坦然呈现，用遍地歌声迎接踏浪而来的人们。身着素色旗袍的妙龄女子，在袅袅茶香中，翩翩飞舞着柔曼的双臂和纤指，一线茶泉从指尖莹莹起落，一朵微笑，透出山花一样的纯朴和湖水一样的明净，座中人，顿时忘却红尘。

南湾湖不仅仅是一处景观，这面人工湖还兼具防洪、灌溉、供水等多种用途，是信阳的“母亲湖”。20世纪50年代初，历经3年，南湾水库修成，至今有70余年了。若是人到古稀，已是年迈苍老，到了需要儿女反哺的年龄。但南湾湖不曾老去，从不歇息，她日复一日地哺育着日渐成长的信阳城，源源不断地输出。有哪一个母亲不慷慨不多能呢？在她的怀抱里，满是甘甜的味道。

众生皆是水，如果用水来比喻年华，活泼少年时是小溪，朝气蓬勃年轻时候是河流，那么湖，就像心境澄澈的中年。怀旧，也纳新，胸怀广博；不喧闹，不招摇，波澜自在内心。中年的女子，越来越像记忆中自己那历经岁月沧桑的母亲。

其实每一个人生阶段，都是最好的年纪，截取每一段，都有源头的清澈，只要愿意沉淀，都可以明净下来。

一面湖，有万千波痕，太多启示深藏，等待游人发现和感悟。丰盛而简朴，辽远又细微，天地间自有大美，大道。

所有的过往和未来，涓涓流去，源源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