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广学

文艳的门前是一个大荷塘，天好的时候，文艳坐在柳树下画荷花。

文艳打小就喜欢画画儿，先是蒙在画上描，后来照样子比着画，画了一本又一本，学校里没开设美术课，发下来的美术书，文艳当宝贝，不像有些同学那样撕了叠飞机、叠四角玩。

文艳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影子，那是爸爸驾着一叶轻舟穿梭在荷叶间摘莲子呢。再过几天就开学了，开学了文艳就升到六年级。毕业班哪，每天作业会一大堆呢，办也办不完，文艳心里清楚，可能没有时间动画笔了，想到这儿，文艳叹了一口气。

下雨了，文艳收起画夹，坐在窗前，放飞着心思。

文艳上到了五年级，从镇上中学调来一位特岗教师，这是长着可爱娃娃脸的美女老师，老师们喊她“小爱老师”。小爱老师来到这个偏远的山区小学时，课都上了一段时间了，学校安排小爱老师教全校美术和音乐课。小爱老师爱拉手风琴，校园里总是飘荡着小爱老师甜甜的笑声和优美的歌声，一向沉寂的校园露出了笑脸。

小爱老师上课大多时候是带学生野外写生。学校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湾，河坡上是青青翠竹，水面上盛开朵朵荷花，小爱老师在竹林里教他们画画、唱歌、读诗。

文艳的画渐渐地引起了小爱老师的注意，文艳把从前画的画送给小爱老师看，小爱老师一页一页地看，不时写下几句批语。

一个星期天，小爱老师带文艳进县城，逛书店时为文艳买了画夹画笔和《怎样画荷花》《怎样画竹》两本书。在小爱老师家中，小画室里挂满了小爱老师画的山水画，文艳看得入了迷，还看到了小爱老师的获奖证书。文艳有些不明白，老师，你画得真棒，你是美术专业毕业的吧？小爱老师甜甜地一笑，不，我是英语专业的，我喜欢画画、唱歌和舞蹈，你看我像不像个文艺小青年？

小爱老师说山区小学条件差，整天就是数学和语文，学生啥也学不到，其实乡下的学生一点也不比城里学生笨。

小爱老师轻轻地拍了一下文艳肩头，目光中充满了鼓励：“文艳，你要为自己点亮一盏希望的灯啊！”

文艳就不停地画啊画。

五年级下学期，学校把美术和音乐课停了，小爱老师教三年级语文。文艳喜欢画画，更喜欢小爱老师，喜欢看她走路的姿态，喜欢听她富有磁性的声音，喜欢她那荷花一般美丽灿烂的笑脸。有好几回自习课上，文艳溜到三年级教室门外听小爱老师讲课。文艳控制不住自己，到小爱老师的住处找她：“老师，您还会教俺们吗？”

小爱老师苦笑了一下，说：“我也正想找你呢，我听你们班主任严老师反映你这一段时间上课无精打采，老是走神，文艳呀，我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，你学画画，我还是你的老师嘛……”

严老师也找文艳谈话：“俺们乡下小学咋能跟城里比，搞啥素质教育？那是城里人喊的一套，考高中、考大学都是要分数的。俺这儿也不是培养画家的地方，上小学就看你语文和数学考的咋样。”

没过多久，严老师在自习课上考试语文，文艳做完试卷，见严老师背着手叼着烟走来踱去，灵感一动，随手就在试卷背面画了一个叼着烟卷儿的大嘴巴，烟雾正袅袅升腾呢，严老师恰好瞅见一把抓了试卷，把文艳叫到办公室，脸阴得能拧下水来：“考试时不认真答题，瞎画什么，你必须写出深刻检讨！”

文艳哭着跑出办公室，迎面撞上小爱老师。问明了情况，小爱老师微微一笑，掏出水笔，沙沙沙，笔走龙蛇，“大嘴巴”旁边落下了一行清秀字体：“老师:为了您和同学们的身体健康，请上课时戒烟！”然后递给文艳。

严老师接过，问：“这咋像是小爱老师的字？”脸上绽开了笑容，“这个小爱老师，真是……看来是我误会了！

天晴了，水洗过的天空更蓝，荷花更艳，回到荷塘边的文艳思绪又飞回到了眼前的荷塘上，她想起了小爱老师教过的诗句：“接天莲叶无穷碧，映日荷花别样红。”文艳陶醉在这如诗如画的境界中，不由又打开了画夹。

文艳想，教师节那天，我要把暑假里的绘画成果当作一份礼物送给小爱老师。

开学了，文艳再也没有见到小爱老师，小爱老师招考选调到了县城第二小学，文艳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。

教师节是个星期天，文艳带上爸爸大清早下水摘的莲子和自己画的荷花图，到了镇上，搭上了进县城的班车。